黄昏,阳光为荥水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的光辉,在环抱它的四条母亲河的掩映下,仿若一座宏伟壮观的金色圣城。城楼上站着的一排排整齐的卫兵,夕阳的映衬下,仿若天兵。他们昂首挺胸,仿佛一群骄傲的小公鸡,他们自问换了别的城池,那些愚蠢的守城士兵们此刻肯定靠在雉堞旁偷偷打盹呢!而他们挺起的胸膛是荥水城屹立千年不倒的真正的钢铁防线,守城的大将铁连壁将他们调教得很好。
四面城门的吊桥即将要升起,小商贩和那些进城采买的村民络绎不绝地向城门外涌去,尽管卫兵竭力在维持秩序,时不时还是有推搡发生。那些熙攘的人群里,小偷和流氓大行其道,拥挤的人群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推搡的人群成了他们的帮凶,不时有丢了钱袋子的哭喊声和稍有姿色妇女的羞红脸的啐骂声,很快消失在人的滚滚洪流里,人声像一锅煮开的水沸腾腾的。
城里人开的铺子还没有关门,离宵禁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此时的大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的行人,徐风与慕清雪混迹其中,并肩而行。慕清雪大病初愈,徐风带着她出来散散心,据那药店老板鬼见愁所说,这样可以让病人恢复得更快。
其实徐风不知道,鬼见愁那样说是处于慕清雪的刻意安排,慕清雪的炁早在两天前就冲破了封印,现在的她,身体壮得像一头牛。
荥水陈大得有些吓人,他们虽然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但是也只不过领略到了这座城池的冰山一角,城里的新奇东西真不少。转了个弯,街头的牌坊下,一只杂毛狗正骑在黄狗的身上,不停的耸动着,周围一群黄的、黑的、肥的、瘦的、大狗、小狗将那两只狗围在中间,似乎在为它们呐喊助威。慕清雪的脸红了,红得像是春天里熟透的殷桃,鲜红欲滴,她的脸水嫩得能掐出水来。望着她娇羞的样子,痴痴有些走神。似是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慕清雪羞得一跺脚,“徐大哥,你…”扭头走了。徐风发出一声长嘘,将那群狗惊走,心里想到: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喜啊!
他两发现一座酒楼生意好得出奇,那酒楼门口挂着好多大红色的花灯,将整个门庭都映照在红光之中,整个酒楼笼罩在红色的帷幔里,一如天边那朵橘红色的晚霞。一曲曲靡靡之音和软糯、清脆的女子的娇笑声从里传来,客人们像是扑火的蛾子一样往里涌。门口站着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浓妆艳抹,路过的老流氓们还时不时揩揩油,引得她们娇笑连连,徐风和慕清雪虽然从未见过青楼,但是好歹听人提起过,一下子反应过来,两人落荒而逃。
两人走走停停,吃遍了沿途遇到的瓜果小吃炒栗子。徐风出生在北漠,自然是没有吃过这些江南的美食,而慕清雪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但是却觉得今天的美食格外的香。
春天带来了温暖的风,风是贴着河水滚过来的,因为风里的水润濡湿了他们的嘴唇。他们直走到了街的尽头,那里已经能看见瓮城的城墙,确定没有漏过任何美食之后,他们才往回走。此时,那轮夕阳已经有些萎靡不振,只有一小截脑袋还挂在远山之巅。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慕清雪稍稍落在后面,那个娇小一些的影子正试图去牵那个高大影子的手。徐风回头看她的时候,那个娇小一些的影子又赶紧和高大影子分开。影子分分合合,慕清雪的心忐忐忑忑。
终于,客栈门前,徐风还是说出了那句她已经等了许久的话,“清雪,明日我便要走了。”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她的心还是被刺得千疮百孔。她身子轻微的一颤,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道:“我知道了。”转身回了房间。徐风嚅嗫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没有资格说话,他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只会成为卡在慕清雪心里的一根刺。尽管他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咽下。
慕清雪关上房门,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她蹲在门后,蜷着身子。徐风早就深深地闯进了他心里,蛮横的在里面生根发芽,挥不去抹不掉。她想不通,难道金吾铁卫就那么重要吗?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天亮得很早,因为昨天不愿意走的太阳迫不及待地想看见两人的结局,早早的从东方的地平线上一跃而起。徐风敲了三遍慕清雪的房门,发现没人应声。以为她出了事,焦急地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干净整洁得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般,只有淡淡的茉莉花余香还未散尽。桌子上的茶壶下压着一封信,徐风拿起信,只见上面写着徐风亲启四个字,字体娟秀。
徐大哥:
我还是决定要先走了,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的炁两天前就恢复了。可是我并不后悔,原谅我的任性。跟你相处的这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于千万人中刚好遇见了你,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我们刚巧赶上了。我相信这是命中注定!
小时候,我失去了父母和妹妹,我曾认真地想起挽留,但是他们还是离我而去。我也在真地挽留你,我知道,徐大哥当金吾铁卫也是迫不得已的吧!既然分别不可避免,那就请让我任性一回吧!让我先离开吧!勿念!
清雪留
徐风默默收起信,一种奇怪的感觉攫住了他,他呆呆的跌坐在凳子上。尽管结局早已经料到,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也是个生性潇洒之人,既然这是自己的选择,也就不再彷徨,手上火焰一闪,那封信被一团火光包围,化成星星点点的火红余烬。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在一个刚进城的商队那里探听到了父亲的消息,那人说在来的路上,碰上了北方来的士兵,里面混杂着不少裹着头巾的高昌国人。据那商人所说的话,徐擒不日就能抵达荥水城。
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马,朝北疾驰而去,马鬃毛随着狂风在舞动,他像是归巢的小鸟。半天时间,他就遇到了徐擒的车队。
徐擒将他扶起来的时候,嘴里只不愠不火地吐出一句,“回来就好。”徐擒将嘴唇紧紧抿着,抿成一条线。望着他已经有些发灰的头发,徐风在心里念了一句:“对不起!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