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悠悠地说:“看来大将军对你的估计也不尽然,你不该是魔煞界的修行者。”
介非有些明白了,但仍然问:“还没有请问阁下的尊姓大名,何以对我知之甚深?”
中年人淡淡一笑,说:“从你的修为境界上看,你应该还未曾经历过这世间的万千繁华,还很单纯。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乃西防军谷阳文城大将军帐前幕僚,是蛮荒之地的修行者鸠摩旦。今日之所以有此一战,是受大将军所托,会会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修行者。”
介非皱了皱眉,说:“谷阳文城?”
鸠摩旦点点头:“对,大将军谷阳文城。你应该很清楚为什么我们今日会在这里遇见吧?”
介非挺着胸上前一步,说:“当然知道,是因为谷阳开合,对吧?”
鸠摩旦的笑看起来很含蓄,也很难测。他一边笑着一边收拾着跌落在地上的古筝,说:“要不然呢?”
介非也淡淡地笑着,说:“在我看来,大将军谷阳文城应该好好地去处理俗世界的军务,恐怕不能干涉修行界的事情吧?”
鸠摩旦收拾好古筝,把古筝夹在右边腋下,说:“大将军自然不会也不能干涉修行界的事情。可你毕竟杀了他的亲侄子,于血脉血缘论,是家仇,这便是俗事。大将军必须搞清楚你是以何等身份,对谷阳开合下杀手。这有问题吗?”
介非一腔傲气又被点燃了,他冷冷地说:“那请你转告大将军,如果与介非为敌,我等着便是。谷阳开合之所以被我所杀,是因为他走上了魔煞界修行之路。这些原本可以容忍,可他对跟着他的念尊魔化东陆九州修行者,收编普通百姓,激励人的贪婪和恶念。这些足以让我有理由铲除他。至于我是以何等身份杀了他,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道极学院玄之宗师的小徒弟。不知道这个身份够不够?”
鸠摩旦明显地怔了怔,他缓缓地低头,再慢慢抬起头:“这么说,你已经是道极学院的学子了?”
介非瞪着眼睛看着鸠摩旦,却不说话。
鸠摩旦只好说:“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大将军谷阳文城并不认为你就是他的敌人,修行者之间的决斗自有大宋律法约束,如果没有冲犯大宋律法,俗世界不可能干涉。再说了,你是道极学院的学子,又是玄之宗师的小徒弟,大将军更不可能为难你。还有,大将军很想见见你。”
介非犹豫了一下,这刚刚从珑州出来,难道又要返回西蛮之野?跟你走,我去学院的事情怎么办?素有容和燕云荷怎么办?难道把她们也带到军营里面去?要是谷阳文城已经当我是他的敌人呢,这样一去,将会与兵部纠葛不清,如果他们不再忌惮自己是玄之宗师的小徒弟,仅仅一个谷阳文城也可以名正言顺地置自己于死地啊。
介非一脸鄙夷地说:“要是我不去呢?”
鸠摩旦看着介非笑了,他摇摇头说:“不,你会去的。”
介非有些不高兴了,他十分反感受制于人,特别是这个手下败将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向他发难,这就不是他能容忍的了。
介非的声音里明显地含着一股怒意,他提高音量,说:“小爷我说的是,要是我不去呢?”
鸠摩旦仍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说:“这么沉不住气啊,这可与你的修为境界不太相符啊。再者,你该相信,俗世界虽与修行界百年交好,是大宋国的左膀右臂,可当一名大将军要见什么人,即便是玄之宗师的小徒弟,你也有义务去承担匡扶边境之患的职责。这个你该明白吧?”
介非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西防军的大将军是兵部推荐、皇帝钦点的,他们虽不能命令修行界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但两者之间始终恪守着一些不成文的盟约,那就是俗世界之难,修行界必须出手。
还有一个情况是,修行界各界无论是招收学子还是内部人员结构的调整,虽不需要俗世界插手,但每在修行界重大节点,比如说祭祀有始之母、修行界招生之类的事情,有时候皇帝赵文罡会亲自出面参与这些事情,有时候朝廷会派出六部尚书分头参与修行各界的重大事务,以示俗世界与修行界之间的鱼水关系。
如果西防军在西蛮之野遇到了大事情,比如说有西蛮之野的修行者参与犯边之战,北防军、西防军的大将军派人邀请修行者参与战斗,修行者有义务出面,也可以因为不可抗力因素而拒绝。可现在,介非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因素,这就不好拒绝。可因为谷阳开合的事情,介非与谷阳文城有了杀侄之仇,要是谷阳文城放不下这一点,介非去军营自己是不合时宜的。介非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犹疑不决。
介非想了想说:“我只问一件事,你们的大将军到底是因为真的遇到了边患之难,还是要报杀侄之仇?”
鸠摩旦正色道:“大将军处事光明磊落,绝非一般龌龊小人,请不要用那样的眼光去看大将军。”
介非对谷阳文城没有任何印象,也很难猜测以为大将军何以不去调查他为什么要杀谷阳开合,却要逼着他去一趟西防军军营,他现在急于要去的是道极学院,绝不是西防军营啊。
在一番矛盾之后,他决定试试这位大将军。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不顾大局的将军,介非也不怕什么,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会遭遇什么。
介非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绳,说:“我不会跟你走,即便是走,也不是现在。我还需要回一趟大时镇,我得确认我的朋友和亲人都是安全的。”
鸠摩旦一听介非至少不再反对,也就放下心来说:“你要回一趟大时镇,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等着你。”
介非知道鸠摩旦肯定不会就这样放下大将军谷阳文城的指令,于是不以为然地说:“你?”
鸠摩旦这次是一定要坚持的,他说:“我?有什么不对吗?”
介非本不想被人如此怀疑的,看到对方坚持,他也懒得再去争论,说:“小爷我懒得管你对或是不对,你要不嫌累,你爱等多久就多久吧。”
说完,扭过身子就走,再也不看鸠摩旦。
看着介非渐渐远去的身影,鸠摩旦冷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大将军谷阳文城要见的人,他必须见到!”
……
……
素有容和燕云荷貌似走进了一座没有尽头没有边际的巨大魔宫。
等她俩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累得晕头转向了。这是她们自从成为修行者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眼前,沉闷的月光下一条条从横交错的街道上,俩人来来去去很多圈,根本找不到入口和出口,连她们走进来的拿到月牙门也不见了。
素有容停下脚步,伸出手,指着街口一道紧闭着的门窗,对燕云荷说:“你看!”
燕云荷一脸疲惫地顺着素有容的手看过去,只是紧闭着的门窗,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由问道:“什么?”
素有容走近门窗,用手轻轻抚摸着门窗的纹理,上面是明显的一道剑痕,说:“我们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你看,这不就是我刚才用剑砍了一下的地方吗?”
燕云荷记起来了,就在刚才,素有容唤出御风剑,在前面刺探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御风剑竟然触碰到了街边的门窗,竟停下来了。
这时,燕云荷的眼睛里忽然有精光隐隐闪烁,她站住身子,静下来,脸上忽然散发出奇异的神采。
她对素有容说:“裁执,我忽然想起来,这样的困局,不是东路九州修行者的手段。看这情形,应该是西边或者南边修行者惯用的手段。”
素有容有些惊异地问:“怎么讲?”
燕云荷一下子像是变成了一个睿智的长者,她竟然对东陆九州、南海浮岛、西蛮之野的修行之道十分娴熟,了如指掌。她抬起头,看着茫茫夜空,说:“东陆九州的修行者,大气、坚定,面对敌人通常都是面对面,招对招,人对人,很少使用这样的手段困住敌人而自己不出面。”
素有容看着忽然神采异样的燕云荷,点点头,这一点是确定的。
燕云荷继续说:“但西蛮之野和南海浮岛的攻击手段,却没有如此大气凛然,他们在面对敌人的时候,通常用的手段就是布阵设局。很多年来,这些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们今日遇到的这个阵仗,应该是西蛮之野修行者的手段。”
燕云荷的一番话,让素有容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清醒,她记起来了,这些都是学院里的选修课程,她当时急于历练心性,努力胜任自己的裁执之责,对选修课不太用心,是以这些近乎于偏门的学问,她还真的没能及时补上。她在心里叹息:“看来,这选修课也不是玩的,还得好好用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