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南澍摆摆手：“那倒没那么严重。灵异界最初也是护卫俗世界的重要力量之一，他们与魔煞界有着本质的不同，只是修行方式绝非东陆九州常见的那种。但这里有一个我们不得不慎之又慎的问题是，如果他们的修行方式近似于魔煞界，那么，即便是我们灭掉了魔煞界，再次封印了炽凰，几千年后，灵异界会不会又是下一个魔煞界？”
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摆在眼前，令两人措手不及，这些问题他们不知情，更不可能想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素有容说：“在道者看来，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召南澍说：“有可能，但不绝对！我还听大师兄时又空曾经说过，灵异界虽然解体，但他们的后裔并没有完全灭绝。只不过，那个时候修行界与魔煞界的战斗旷日持久，根本无暇顾及他们的行踪。”
素有容再次问道：“那么，道者从南海浮岛归来，对蓬莱阁可有结论？”
召南澍想了想说：“蓬莱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无论从阁主啸慈，还是首执凤璇这边看，都没有问题。”
素有容见召南澍有些犹豫，便说：“那么，道者在顾虑什么呢？”
召南澍说：“问题是灵异界会不会变异，会不会影响蓬莱阁纯正的修行传统，把蓬莱阁也拖到魔煞之路上去，这才是重点。”
素有容接着问：“这就是说，蓬莱阁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现在的问题是灵异界的修行者是否具备魔煞界的本性。”
召南澍说：“是啊。我记得玄之宗师曾经说过，灵异界有三位隐者，守护着一片道极第一纪的方外之地，就像玄之宗师守护着的那一片遗落之境一样，都是收集了有始之母的纯净念息，精心打造出来的。如果这三位方外隐士还在，那么灵异界就不可能变异。只是，连玄之宗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
介非听到这里说：“他们会不会就在南海浮岛？”
召南澍摇摇头：“不一定！方外之地、遗落之境，是有始之母意念、念息、神谕的物化之地。它可以在我们眼睛看到的任何地方，可以是山川、河泽、湖海，甚至是一颗花草，一棵树木，甚至是凡人心中趋真向美的一个闪念……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也没有可能。现在，对于修行界而言，只要抵制住炽凰解封，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素有容本想说什么，介非却看看素有容，用目光示意她允许自己说话，见素有容点了点头，就问：“那么，道玄宗、灵观有没有觉察到这一点，他们会不会有所行动？”
召南澍说：“会的。不过……他们什么时候行动，以什么方式行动，或者行动展开要针对什么人、什么事，却是我们无法预测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学院的事情。”
介非自然不放过这个了解蓬莱阁的好机会，他说：“我听爷爷讲过蓬莱阁。啸慈是蓬莱阁第三代阁主，他们的修行之道似乎经历过一个反复的变化过程，想不到其中还有灵异界的因素在。这次，东陆九州受灾如此严重，怎么不见蓬莱阁出来啊？”
召南澍说：“那倒也不是。蓬莱阁的修行者会出来的，那是时间问题。至于他们要派谁出来，又是一个未知数。这就好像道玄宗、灵观一样，他们要做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介非一想到道玄宗的年正宇、柳焉芝，再想想灵观的三位道者，再看看眼前器宇不凡的召南澍，自然在心里作着这样那样的比较。他说：“在我看来，道玄宗、灵观、蓬莱阁的修行历史，都出现过很多反复，不像我们道极学院，始终遵循着有始之母的神谕，从未改变过初衷。这一点也是我对学院极为神往的原因之一。”
素有容说：“可不是吗？道极学院千年来，传承缓慢，但稳健持一。而修行界其他各派，都守护着自己的一片天地，固执己见，终究是要曲解道极世界的。”
召南澍见两个人一直在说其他各派的不是，生怕这个意念会成为他们修行路上的一个执念，于是转而开导：“对于修行界其他门派，我们不可任意质疑，毕竟他们各有自己的走过道极第二纪的天路历程。要记住，我们真正的对立面是魔煞界，而非其他门派。”
介非的思绪飘忽不定，并没有集中精神听召南澍说话，陡然听到“魔煞界”三个字，忽然觉得大小周天，有一股阴柔之气，在五脏六腑游走而逝，这个游走，速度相当快，他甚至不能感知它的轨迹，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没让这股阴柔之气形之于色。
介非实在不想这些细节影响自己的情绪，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灭了魔煞界？我记得有个人曾经说过，他们只是修行之道与修行界不同而已，只要他们不祸乱天下，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与修行界共存？”
这句话说出来，召南澍和素有容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介非，令介非不免有些心慌意乱。
在一旁与赵颖仲、素无简谈笑嬉戏的燕云荷，却是明明白白地听到了介非的话，她的心理莫名一惊，一些凌乱的意念纷纷扬扬的飞舞着，她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真的有问题？”
她本想理一理这些纷乱的意念，无奈素无简又是一阵纠缠：“哎，怎么了，你刚才说到人能控制自己的修行之道，是什么意思啊？”
燕云荷看着素无简，再看看乐呵呵的赵颖仲，只好先放下这些，接着又和他们说话。
这边，召南澍严肃地看了介非一眼说：“魔煞界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们的修行之道，而在于他们的邪魔本性。你知道他们靠什么来修行吗？”
介非本能地问道：“靠什么？”
召南澍说：“人的私欲和邪念。”
介非说：“人的私欲和邪念，本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不是吗？”
召南澍不得不提醒介非：“人，原本就是善与恶的矛盾集合体，这个原本也无可厚非。修行是高扬善，还是激励恶，却是修行界与魔煞界的本质区别。我们要相信，道极世界需要的是人的善良、纯真和美好，这也是有始之母创生修行各界的初心。设若，恶是修行的目的，那么道极世界的存在，就是荒唐透顶，信仰道极，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介非刚才的这一问，其实连自己也有些恍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只好转移话题说：“还有一个问题，一名修行者怎么才能坚持自己的初心，使自己能沿着最初的方向精进不止？”
召南澍却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介非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面对这个问题，我们不得不问自己：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介非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是自己在心底里翻腾过很久很久的。他曾试着回答过，可终究没有答案。他恭敬地看着召南澍，说：“二师兄，这个问题，也是我自己问过无数次的，可我没有答案。”
召南澍看着介非，意味深长地说：“那你需要学会站立。有时候，有一种站立，与其说是走向外部世界的承担，不如说是明了内在世界的倔强！”
介非这次是完全听懂了，他点点头：“二师兄，请放心，我会尽快去学院报到。这是我一直想做，都没有一做好的事情。我是感觉自己一直蹲着、爬着、卧着，很久没有站起来的感觉了……”
召南澍信任地“嗯”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眼前春意荡漾的池塘，再看看大大的池塘边上随风而动的杨柳，说：“我要即刻返回，学院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小师弟，你还没有真实走进道极学院，你的道者身份，现在还不能算确定，你仍要经历自己必须经历的事情，你懂吗？”
介非的灵性在此刻瞬间唤醒，他笑笑说：“明白。我也希望能通过学院的考核，而不是被安排、被任命，那样的话，太没有挑战性了。再说了，道极学院如果那么好进，就不是道极学院了。”
召南澍笑了，缓缓站起身，看着介非和素有容说：“那好，就此别过。希望你们尽快赶到学院。”
素有容早就习惯了学院里桀骜不驯的召南澍，对他的忽然离开，一点儿也不意外。她温顺地站起身，对着召南澍微微颔首，躬身，算是道别。
介非却不太希望二师兄走，在他心里，如此熊肝义胆的修行者，即便他不是自己的二师兄，他也希望能多相处几日的。
他也慢慢站起身，嘴里喃喃地说：“二师兄怎么说走就走啊？”
召南澍看着介非：“小师弟，这是我们第一次相聚，说真的，见到你之前，我很期待。现在见到你了，我更期待。而且，你还十分巧契地……哦，不，是心领神会地读懂了宗师要我告诉你的启谕。这一切都证明，宗师选出的小师弟，的确不一般。”
介非恭敬地说：“未来的修行之路，我一定不负宗师期望，也绝不会让二师兄失望，更不会让宗师失望。”
召南澍点点头，看了看仍在一旁嬉笑的几个人说：“记住，要时常和燕云荷在一起，也要多听听素有容的劝诫。修行之路，惟有坎坷，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还有个问题没有找到答案。”
介非更加恭敬地点头：“是的。我必须回答清楚，我为什么会修行？”
召南澍笑了：“记住，学院就在京都的艮岳山上，你们自己走过来，一个月后，就能到达。”然后，一个纵身，身影竟已消失在池塘之上的淡雾波岚之中。
介非和素有容看着远逝的召南澍，向着无边的虚空，躬身、施礼。
等燕云荷、赵颖喆、素无简赶过来的时候，小榭里只剩下淡淡的一缕轻烟，以及呆呆站立着的介非和素有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