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黎九三人便再度踏上了往京之路。虽然彼此之间并不多话,但这一路一来黎九看到了许多以往不曾见过的景色,倒觉得十分新奇,也并不乏味。
小镇间人来人往,茉莉的清香总在鼻头萦绕不息,清清淡淡的并不引人腻烦。时常能在街道之间见到几簇茉莉,雪白柔软,十分可爱。
黎九注意到,许多人都和他们在同一个方向前进,步履匆匆且面带兴奋。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们所去为何了,不过是昨天夜里老丈提到的那一个名字——花茉馨。
一路行进,他们也终于是来到了扬花镇。
雪白的河流绽放于街道之上,碧绿的叶托在底下亦婉婉伸出了一片翠意,白绿相间之间显得分外醒人。清香自不必说,行走期间沁人心脾。
远处喜悦的鼓声传来,人们皆奔涌向那个地方,一时之间街道上拥挤不堪。黎九三人只好暂时退在一旁,避免被撞挤。
“换条路走吧,顺此路虽近,但前方必定拥堵。”萧鹰淡淡地说道,便抬步从坊间穿过,想找一条平静些的街道。
王封一把拉住他:“我们对这里都不熟,平白绕路走错了不是更费时间?”
萧鹰只摇了摇头,淡淡道:“听闻那老丈所言,我便猜测或许会有这种情况。昨日我便已经问清楚其他道路,虽说算不上对这里知根知底,却也知道几条其他的路。”
王封恍然大悟,怪不得萧鹰昨天并未立即进客栈,而是让他和黎九先行进去,原来做好了这么充分的准备。只可惜了没法看一眼那花茉馨是什么模样,解一解心头好奇。
“怎么?难道你们都想去看那歌伎?”萧鹰瞥他一眼,又看一眼黎九,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有几分不屑。
黎九连忙摇头,他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师父和湘荷一直在他心头惦记着,恨不得早点抵达京城加入萧家军,而后找机会查明真相,找回湘荷。
况且这几天紧着赶路,他只来得及短短地练无极归一诀,师父传授给他的朱炎剑法却一日都没练,他心中实在有些焦急了。
若不能尽快成长起来,即使找到仇人又有何用?他根本无力抗衡。
黎九正色道:“我只希望尽快回京,一寸光阴一寸金,耽误不得。”
萧鹰略略点头,有些赞许之意,瞥一眼一脸无奈的王封,便转身走了。
拐入另一条路,虽仍有人来往匆匆,却已经是正常许多。萧鹰带着两人按记忆寻路,要尽快从扬花镇北部离开,继续赶路。
只是七拐八拐了一阵子之后,萧鹰对着眼前深弯繁绕的胡同与拥挤其中的居民区,停下了脚步,一时之间沉默无言。黎九心知肚明,很有眼力地没有说话,而王封却忍不住笑了一笑,随即便遭了萧鹰冷眼。
“我找不到路了,这里和昨天老丈说的不太一样。”萧鹰坦然道,“往回走吧。”
谁知往回看去,来路也是那么的陌生,大小街巷绕在一起,恍若九曲回廊一般复杂,两旁高低房屋。或许是人们大多去了花烟阁,或许是为了清净,萧鹰特地选了人少的路径,总之,这里人烟稀少,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毫无一人,只有房屋静静耸立。周围过于安静,而有几分阴森之感。
萧鹰一向冷毅的脸庞上难得出现几分懊恼,却不多言语,只四处环顾着,想要捉住一些记忆。黎九与王封也未多言,一起打量着四周。
“嗒、嗒、嗒……”
清脆的木屐敲地声从他们身后的小巷中轻轻传出,且声音越来越近,三人同时转过身去。
纤细的身影在昏暗小巷中若隐若现,窈窕女子慵懒地行进,其身姿如柳摇曳,分外动人。朦胧的面容随着她走出小巷而清晰生动起来,黎九三人顿时失了言语。
女子约莫桃李年华,秀丽乌发随意散落翘臀,白玉般光洁的面容上,一双清眸恍若有秋水漾动,平白令人想起了晨光初露时,金光下粼粼泛涌的灿烂波光;
红唇微翘,脖颈修长柔婉,锁骨间红晶折射出星星落落光彩,映得她娇艳欲滴;
一袭鹅黄舞衣将她玲珑身姿包裹其中,衬得她肤色分外雪白柔嫩。胸前鼓鼓,将舞衣撑得耸起,一丝红绸松松缠绕小蛮腰,一支长笛亦被红绸锁在腰间,落下的绸带在空中一晃一晃。鹅黄裙摆触地,掩住其踩木屐而踏的小脚。
即便这只是一处少有人烟的小巷,并无特殊的灯光与烟雾的烘托,可她只是站在那里,便如同汇聚了光芒一般,令人忍不住投以目光。
她亦看到了这三个站在路中间的人,只有些好奇地盈盈笑看了一眼,便朝着一条路走了去。
“姑娘留步。”
萧鹰连忙追上去伸手虚拦,待那女子转过身时,便收回拦截的手。转脸看向一旁的地面,并不去看她的脸,身子亦退开了一两步,才客气地道:“我们三人想出扬花镇往北,却迷路于此,还请姑娘指点如何出去。”
“你既问我问题,又为何不看着我呢?”女子笑盈盈地开口,声音悦耳动听,恍如黄莺婉转而歌一般。
“直视女子是为不敬。”萧鹰淡声道。
“你若不看我,我便不答。”
萧鹰沉默半晌,还是转头看向了女子,仍旧一脸的平淡无波。黎九与王封亦凑了过来,为避免给女子压力,只略远地站在一旁。
“若姑娘可予以援手,在下必有回报。”萧鹰直视着女子的双眼,再度请求道。
“哦~什么回报呢?”女子漫不经心道。
萧鹰一时语塞,未曾想这女子居然如此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一时之间却不知怎么回应了。王封连忙上来解围,微笑道:“我们可以财帛为报,只希望姑娘能够帮一帮忙。”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女子红唇挑起,“区区财帛便想买我的时间?这买卖可不值当。”
“不知姑娘想要什么?”黎九也忍不住了,少年的清澈与稚嫩倒惹得女子微微侧目,似乎有几分兴味。
女子略想了一想,葱根般的纤指摘下别在腰间的长笛,对着眼前三人晃了晃,笑道:“只要你们中有一人能给我吹奏一曲,我便答应。”
黎九哑然,他的师父虽善吹笛,他自己却并不熟悉,便看向萧鹰与王封。却见王封只笑眯眯地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萧鹰,脸上并无担忧之色,不由得心中暗想:“莫非萧鹰通笛技?”
果不其然,萧鹰略略思索之后,便接过女子的长笛,放在唇边轻轻吹起。昂扬的笛声瞬间冲破了小巷之中的寂静,一曲清音向天而起,柔中不乏铿锵有力,令人沉醉其中。
黎九讶异地看着萧鹰,未曾想他居然如此通音律,即便是他这个门外汉亦为此折服。
而一道婉转清扬的歌声随笛乐而起,慵懒间又与笛声紧紧配合,可见其对音律的把控自如。萧鹰略略一讶,便继续吹了下去。
黎九仔细听着笛歌声,感觉二者配合得天衣无缝,笛声如同夏日承载黄莺而立的枝叶,而黄莺俏立枝头高歌;又如同碧波上的船舟,搭着歌女在水波间轻咏。
而眼前的女子亦是慵懒的,斜斜靠在墙上曼声而唱,平添几分妩媚之姿。萧鹰仍是一本正经,面色冷漠地吹着昂扬的乐曲。
曲毕喝毕,女子懒懒起身,收回长笛,目光在萧鹰脸上一转,微微笑道:“我带你们出去。既你们要往北,也恰好与我顺路。我可带你们到花烟阁,从花烟阁那街有路直通北边。”
“可否换一条路?正是那里人太多我们才换路行走,却迷路在此……”萧鹰淡淡问道。
女子看了他一眼,一双水眸弯了弯,曼声道:“不可,因为我正要去花烟阁。时间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也要去看那什么花茉馨?”萧鹰眉头微皱,他实在不明白一个歌伎有什么好围观的。
女子摇了摇头,眸光戏谑,红唇轻启:“非也,因为……我就是花茉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