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洋！收到请回话！”申达开始呼叫。
“收到！”刘海洋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
“告诉你妻子，这样瞎跑不是办法，应该就地寻找掩体。”
“明白！”
“想办法再坚持三十分钟，到那时‘黑飞船’就过顶了。”
“谢谢！”
关掉对讲，申达驾驶飞船慢慢飞向宿营地。
要非常谨慎，千万不能让敌人发现自己！
他把飞船高度保持在五米，这等于是在贴地航行。
乳白色的船体涂装恰好与冰冻甲烷地面的颜色相吻合，简直是完美的掩护！
头顶上的“黑飞船”越飞越远，终于消失不见了。
申达跳下飞船，和刘海洋并排站在一群狼狈不堪的勘探队员中间。
两人身上的重宇航服显得格外刺眼。袭击来得很突然，敌人的进攻又快又狠，大部分勘探队员刚来得及把轻型宇航服匆匆套在身上，力学防护罩就坍塌了。
这种宇航服在室外只能支撑几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申达这会儿觉得周围不少人在悄悄地打量自己，目光中虽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羡慕。
一片安静之中，终于有人说话了：“宿营地已被彻底摧毁。刚才这位先生告诉我，敌人的‘黑飞船’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再次出现。三架登陆器中只剩下一架还能用，‘冥河舰队’最快也要十个小时之后才能赶来救援。”
说话的人名叫马京悦，联合勘探队副队长，一个很干练的年轻人。
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块白板。他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们失去了九十二人，还有五人受了伤，好在不是很重。除了前几天去7号勘测点出外场的十七人外，剩下三十九人全都在这里了，包括几位伤员。
介绍一下，这位是申花姐的丈夫，刘海洋先生，这位是他们的朋友，泰坦星球航天局前任李林局长，他们来这里探亲，却不幸赶上了这一场灾难。”
“敌人是谁？凭什么对我们这些平民赶尽杀绝？”
“那还用说？肯定是该死的努阿克人！”
“对！看那艘‘黑飞船’的样子就知道！”
“强盗！流氓！”
不少人气愤地嚷嚷起来，中间夹杂着咒骂声。
申达拉了刘海洋一把，抬起右手敲敲自己头盔，食指和拇指做了一个旋转的动作。
刘海洋心领神会，立刻切换了通信频道。
“我不想让他们听到咱们的谈话，那个7号勘测点是个什么情况？”
“7号勘测点就在这次联合勘探的核心区域，离这里还有七百多千米，位于三四百米深的地下，应该是安全的。”
“明白了！我有个主意，可以冒险一试。”申达说道。
十分钟后，他坐进登陆器驾驶舱，摘下头盔，调整好座椅，打开了操作系统，不禁哑然失笑。
和预想的一样，登陆器配备的正是那种最简单的傻瓜型操作系统。
“授权代码‘PP7423101’，请识别。”
申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代码确定无误。欢迎使用登陆器！请说出目的地。”
自动驾驶仪开始工作了，机器男中音听上去很友好。
“取捷径，以最快的速度入轨。”
“请口授或者手动输入轨道参数。”
申达在键盘上输入一组数据，反复确认之后按下了回车键。
身体猛地向座位里一陷，登陆器开始垂直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第一个转弯的时候，他看看舷窗外，发现自己的那艘飞船稳稳地停在宿营地上空，通体洁白、闪闪发光。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外形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此刻刘海洋他们应该都上船了吧？
登陆器开始右转切入预设轨道，往下看宿营地已缩小为白色大地上一个小小的深色斑块。
“碰撞蓝色预警！距离一千千米！”驾驶舱里响起了警报声。
敌人的飞船出现在了显示器上。
一模一样的轨道，彼此正对的航向。
“计算碰撞时间。”
“一百一十秒......距离六百千米......碰撞黄色预警！”
申达抬手关掉了警报声，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舷窗外面目狰狞的‘黑飞船’肉眼可见，正杀气腾腾地朝自己飞奔而来。
“切换手动驾驶！”
传统的老式驾驶界面出现在眼前。
申达双手握住操作手柄，右脚找到推力踏板，大吼一声，凶猛地踩了下去。
显示器上，一行红色的数字跳动如飞，那是飞船之间的直线距离。
200……150……100……50……
全力加速之下，整个登陆器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的额头和手心全是汗水，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迎面的“黑飞船”。
不要退却！不要让步！
敌人更恐惧！因为你更疯狂！
他赢了。
千钧一发之际，“黑飞船”首先调整了航向，一大一小两艘飞船擦身而过，相距不过毫厘之间。
交会的那一瞬间，申达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让感觉变得极为灵敏......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知道那是登陆器的尾翼碰到了“黑飞船”，瞬间破裂成无数碎片，洒落进茫茫太空……
登陆器转了一个九十度弯，笔直向上飞去。
“黑飞船”也采取了同样的动作。
“来吧！狗日的！”申达骂了一声，重新把推力加到最大。
刘海洋坐在驾驶舱里，通过望远镜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刘海洋！还不赶快去7号点，还在这里等什么？”
耳机里传来申达急促的声音。
“马上起飞，放心吧！你……你……多保重！”刘海洋哽咽了。
“动作要快，我这边撑不了多久。登陆器的尾翼撞碎了，燃料也快用完了。”
申达的语气变得很平静。
刘海洋沉默着，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吧。
“刘海洋，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从今往后两不相欠……年轻时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过很多人，还被各大联盟在整个太阳系里通缉过。
怎么说呢？这辈子过得也算是值了——来时默默无闻、走时轰轰烈烈，老子无怨无悔！
但是有件事情我必须托付给你，这件事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你给老子记住了：一定要对……好！一辈子……两……永远……好！……是……亲人……”
通话就此中断。
刘海洋拼命呼叫，却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冥王星的上空，“黑飞船”追上了登陆器。一片绚丽的闪光过后，无数碎片四散飞开……
五天之后，劫后余生的勘探队员们爬出了7号探测点，重返地面。
刘海洋最后一个升井，人们用热烈的掌声向他表示感谢，马京悦代表勘探队致辞：
“危急时刻，李林局长和您挺身而出，拯救了整个勘探队，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刘海洋脸色通红，嘴角挂着局促不安的微笑，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好不容易等到马京悦讲完了，他忙不迭地拉起申花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人群。
这会儿他只想和妻子肩并肩、手挽手，在冥王星的大地上走一走。
还没走出去多远，申花一脚踩下去，觉得下面有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顶白色的头盔，大半冻结在透明的固体甲烷里，只有一小部分露在外面。
他们蹲下来，看到头盔顶上刻着两行字：
最优秀的宇航员，
注定陨落在最遥远的太空里。
落款是两个英文字母：S.D。
刘海洋打开手套助力，轻而易举地挖出头盔，将它递给妻子。
申花一边把头盔翻过来，一边笑着说道：
“S.D是什么意思啊？姓名缩写吗？这头盔的主人还挺有意思的。”
说着她从头盔里摸出来一个小东西，乍一看像是个工艺品。
刘海洋见状也凑过去，俩人头挨着头，仔细端详起那个物体来。
申花的脸色变得煞白，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是个拇指大小的宇宙飞船模型，拴在一根细长的金链子上。
模型由一小块普通的木头雕刻而成，谈不上什么刀功，怎么看都只是勉强有个飞船的样子而已。它一定有些年头了，表面闪着一层油光，显然是经常摩挲把玩的结果。
“那个救我们的人，那个泰坦星球的退休航天局长，他的名字不叫李林！”
刘海洋吃惊地看着妻子。
“他就是我的亲生哥哥，申达。”申花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刘海洋把她抱在怀里，任凭她哭了很久，直到她终于恢复了平静，抽噎着诉说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那时候，每天出门前哥哥都要认真地对我说，‘将来我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宇航员，开着最快的飞船，带你去太空里兜风。’然后就从脖子上摘下这个小飞船，给我当玩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