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娴在黑夜中醒来，悄无声息地侧过身子，温柔地看着身边的安磊。
安磊睡觉出奇地安静。如果不是平心静气侧耳倾听，根本就无法察觉到他那轻微的呼吸声。
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她发现安磊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既干净利索，又无声无息。
她扭过头来，瞪着一双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回忆起敲定行动计划的那个晚上。
那是大半年前，就在火星上她的那间小公寓里，王小树告诉她：
“那人名叫安磊，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绝对靠得住。我所有朋友里就数他最细心、最谨慎！只要他一出马，这事基本上就算成了。”
记得自己当时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对面这家伙又在夸大其辞。
打那以后就经常收到安磊发来的秘密邮件，让她按上面的清单采购各种物资和材料，然后寄到土卫二。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年。直到一个月前安磊发来了最后一封邮件，通知她尽快到土卫二“天纪”养老中心的“茉莉酒吧”会面，还专门附上了接头暗语。
见面后两个人当天晚上就住在了一起。
我这算是一见钟情吗？林娴问自己。
她承认自己并不知道答案。
不过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她的脸上总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幸福和满足的微笑。
到达土卫二以后的一个多月里，他们既紧张又忙碌。
这间小小的公寓本来是安磊的栖身之所，现在变成了仓库和工作间。那些从火星寄来的包裹积少成多，塞满了大半个房间。
林娴几乎足不出户，她要尽快制作出三枚破壁弹。至于安磊，除了按时去班上点个卯之外，剩下的时间里都在给她打下手。
三天之前，他们终于完成了全部准备工作；两个人商量一下，把动手时间定在了今天凌晨。
昨晚两人很早就躺下了。一番缠绵之后，安磊心满意足地翻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又过了很久林娴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可不知怎么突然又醒了，然后就开始胡思乱想，脑子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安磊突然开口说，“最近你睡得太少了。”
林娴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的？”她一边说，一边半坐起来。
一小时之后，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每个人背着一个大号背包。林娴还提着一只手袋。
安磊从裤袋里掏出两个通体乌黑的圆柱体，把它们仔细地摆放在房间地板上，转身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两人沿着走廊快步走向楼梯，两分钟后离开这栋公寓楼，坐进一辆飞行车，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留在房间里的第一个圆柱体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从中间一分为二。
一股蓝色的气体从裂开的缝隙里冒了出来。
那些气体既不上升，也不下降，而是慢慢地扩散、膨胀，很快就充满了整个房间。
为了配制这些“蚀雾”，林娴花费了很多心血。
雾气弥漫的房间里，所有的物体都开始消融：地板，到家具、衣物、镜子、灯具……全部化成了液体，点点滴滴地从空中落下，顺着墙壁淌下……
地板上很快汇聚了一层蓝灰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向外冒出大量气泡。
带有强腐蚀性的废液逐渐淹没了另一个圆柱体。它那薄薄的外壳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就被溶蚀殆尽，露出来一个银白色的小球。
刚一接触到腐蚀液，小球就开始旋转，周身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它越转越快，很快将腐蚀液完全搅动起来，就像是沸腾的油锅一样。
到最后，地板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二十厘米左右的圆洞。所有液体都流进了洞口之中。
在洞口的最深处，银白色的小球仍然在不停地旋转、下沉，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两个小时之后，“天纪”养老中心的外壳被打通。
土卫二那冰冷的海水从洞口处汹涌而出。
*************
飞行车停在了监狱的围墙之外。
安磊和林娴先坐在车里等待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四周没有巡逻机器人的踪迹，然后迅速下车，一路小跑来到围墙边。
安磊蹲下来，林娴从他的双肩包里取出一个圆柱体，在上面输入了三十秒倒计时后用力一压，把它粘在围墙上。
“你能肯定就是这个房间？”
“没问题。典狱长绝对不敢撒谎。我手里的证据足以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安磊肯定地说道。一想到典狱长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下跪求饶的样子，他就有些忍俊不禁。
林娴点点头，按下了启动键。
两人立即转身，一口气跑到五十米外的安全距离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圆柱体。
林娴在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开始！”
片刻之后，在那堵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围墙上，她精心制作的第二枚“破壁弹”打出了一个直径大约八十公分的圆洞。
牢房内景清楚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林娴按动遥控器，银色小球慢慢停止了旋转。
安磊再次跑过去，从圆洞里探进去半个身子，笑眯眯地望着眼前那个人。
对方还没有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只见他二目圆睁，大张着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嘿！是我！还等什么？快走！”安磊大喊道。
呆坐在监床上，上身赤裸的中年男人瞬间恍然大悟。他手足并用，飞快地钻出洞口，紧跟在安磊后面跑向林娴。
男人跑得飞快。林娴眼看他越过自己，头也不回地直奔飞行车，伸手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后座上。
她和安磊紧随其后，两人把背包扔进车里，安磊径直坐上了驾驶台，林娴则钻进后座，坐在了那个人的旁边。
“安磊，把你们那玩意再启动起来，让它尽情地在监狱里钻洞，越多越好！”中年男人突然说道。
嗓门很大，吓了林娴一跳。
“破壁弹的能量还剩下不到百分之五，已经没什么用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土卫二。”
安磊没有理会他的要求，继续说道：
“一个半小时之后，这座海上浮城就会发布一级警报。起因是某个位置上的城壳破裂，导致海水大量涌入。”
“只有这么多时间！十分钟后我们将进入土卫二垃圾处理中心；现在是凌晨，那里正是最忙的时候，进进出出全是垃圾车，都是些巨型的大家伙，只要紧紧贴住一辆，跟着它往前开，监控就算再厉害，也很难发现这架小小的飞行车。”
“我明白了！土卫二的垃圾处理中心直通外界，穿过那里，就可以飞上土卫二的天空了……安磊！你小子果然聪明！哈哈哈哈！”
中年男人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林娴看看安磊，又看看身边这个陌生人，刚想张口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嘿！你背包里不会没有衣服吧？”
那人突然扭过头来对林娴说道。
这回他不但放低了声音，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对了，我叫刘盛。三年来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孩，十年来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
“啊哦，有的。不好思意，差点给忘了。还有......我叫林娴。”
林娴被他夸得很不好意思，俏脸微红，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不过，你要先给我一把刀。要不……还是你来吧，就在后脖子上。”
刘盛说着侧过身去，低头将后颈暴露在她面前。
林娴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再低一些，这样看得清楚。”
望着刘盛后背上的四五处伤疤，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这家伙可没少惹是生非。
身份识别芯片就植入在脖子后面，那里有个小小的突起，用手就可以摸到。
“别动！”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手术刀已割进皮肤。
她迅速将左手食指插进切口，凭感觉找到芯片的边缘，指引着刀锋滑切过去，接着拇指、食指和中指相互配合，麻利把芯片切了下来。
虽然动作很快，但刘盛后背和胸前还是淌满了鲜血。
“自己压住，用点力！不然的话血可止不住。”
她一边嘱咐他，一边将止血胶带覆盖在切口上，接着腾出手来，从背包里取出一只笼子。
一只老鼠正在里面不安分地跑来跑去，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
她毫不在意地一把抓过那只老鼠，把芯片牢牢地粘在它的后背上，抬头喊了句：“停车。”
飞行车俯冲向下，缓缓降落。
车门打开，林娴把老鼠轻轻放在地上。
“坐稳了。”
安磊回头看一眼刘盛和林娴，重新启动车子，一声轰鸣，飞行车钻进了庞大的垃圾运输车队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