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爱情故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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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山,位于落雁城外三十里。是以秋日红叶闻名的大山。
许三桥坐着马车在落叶小径里穿行,看着那些刚刚开始转变颜色,却没有来得及红到通透,反而显得有些杂乱的秋树,想起了很多当年的往事。
以前的许三桥绝对不会和王家有所接触,尽管在他的皇室未曾崩塌之前,王家一直为许家提供军备上的支撑。然而许家在十余年前毁于一旦,作为许家后人,自是要竭尽所能做到自己从小被灌输的东西--------------让江湖的风流飘荡到姑苏城去。
对于年轻的亡国皇子来说,完成祖辈未曾完成的伟业,是无上的荣光。
因而他选择在中秋这一天来赴王夫人的邀请,一是为了借家宴联络曾破败的家族关系,二是为了感谢王家在曾为他提供的帮助。当然还有更深层的想法,他真的有些想念那个小女孩儿,逃亡生涯的最初那段时光,他与那个小女孩儿真可以说的上相依为命,那种情绪只怕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王家就在落雁山中,许三桥穿过了红叶林后便来到了一处别院。
被一位礼貌恭敬的女管家迎进了别院,看着站在门后迎接自己的王夫人,许三桥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看见楼梯处一个蹦蹦跳跳下来的女孩。
女孩红色可爱的小鞋子在楼梯上脆脆响着,如火花般绚烂的红衣与头顶别着的一朵淡花相映而美,如画出来的刘海儿随着她的动作,而调皮地荡起落下。
女孩也已经长大了。许三桥看着这个女孩,心里难免想到十余年前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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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山的中秋节只有他们三个人进餐。许三桥看见小烟花后的温润情绪,随着餐桌上的沉默,而渐渐变得有些莫名。
从开始到现在,十八岁的王烟花小姑娘竟是都没有正眼望过他一眼,任凭王夫人微笑着诉说当年逃亡的事情,小女孩儿依然一脸淡漠,淡淡骄傲,只肯把饭桌上的许三桥当成一个陌生的客人。
毕竟只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像大人一样牢记当年那段旅程?
大概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他自我安慰了一句,但心里总还是觉得有些隐隐失落——三桥哥哥与小烟花的重逢,怎能如此无声?
“烟花,你以前不是经常说你想见许三桥哥哥吗?”
饭桌上,王夫人温和望着自己的女儿,轻声细语地说道。对于女儿今天的沉默,她觉得十分不解,虽说这十余年的时间,确实很少从女儿的嘴里听到三桥哥哥这四个字,但就算是招待客人的普通礼节,也不应该如此没有礼貌才是。
“嗯。”王烟花用小手拿着长长的筷子,努力地刨着碗里的长阳香米饭,却依然没有理会桌子对面有些尴尬的许三桥。
王夫人无奈地望着许三桥歉意地一笑,也只好由着女儿去了,他们毕竟是大人,也不会把这件事情看的如何重要,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饭局在一股很微妙的情绪下逐渐进行着,那位将许三桥迎进来的女管家走了进来,俯身对王夫人说了什么,王夫人安静的听了几句,便站起身向许三桥致意,和女管家走进了侧边的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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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换作进入别院之前,许三桥不会抗拒与小烟花独处,更何况江东王家他最熟悉,最挂念的人,就是小烟花这丫头,今日前来赴中秋节之宴,绝大部分原因……就是想来看看她,问一下她这几年过的好不好罢了。
然而一席饭的无声抗拒,王家小千金脸上未作遮掩的冷漠骄傲,让许三桥感觉到几分不适与伤感。虽然他可以自我安慰,她当时只是个孩子,但这种自我认知与现实间的极大差距,还是让他感到尴尬且失落。
饭桌上一片沉默,许三桥不知道该和桌子对面的小女孩说些什么,他觉得有些好笑与难过,绝对的安静之中,好像他是在和一个十六岁大的小女孩儿怄气。
于是他只好低头,专心致志地对付餐盘里的美味食物,
忽然间,许三桥觉得好像有人看着自己,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让他缓缓放下自己的筷子,警惕的抬起头。
于是他看到了王烟花一双无比认真的清亮眼睛。
许三桥的眼睛也忍不住瞪圆了起来,不知道小烟花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样大眼瞪大眼,在安静的饭桌两边,莫名其妙地互相瞪着。
似乎就将这样一直瞪下去时,王烟花干净至极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可爱狡黠。
似乎是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这名小女孩儿才将饭桌对面的年轻剑客与十余年前那张已经有些模糊却格外亲切面容联系起来,又或许她早就已经确认了饭桌对面的人是谁,只是在伪装着。
但总之是一直冷漠到了此时,小女孩才甜甜一笑,无尽开怀,轻声唤道:“三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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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愕然地看着餐桌对面的小女孩,看着那头剪成一道直线的黑发,在调皮地轻轻荡着,就像是回到了十余年前,在逃亡路上的破旧客栈里,他还在用毛巾替这丫头洗澡洗头,神情一恍,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三桥哥哥。”王烟花可爱地皱着眉尖,很严肃认真地又喊了一句。
许三桥终于反应过来了,虽然不明白先前小烟花要装成对自己很陌生,但被这两声脆脆的哥哥一喊,他那颗自顾自受伤的心噢,顿时温柔了起来,嘿嘿一笑,将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
“带我逃出去。”王烟花隔着餐桌,认真地看着他,用力地抿着嘴唇,扮演着可爱的坚定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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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两人在江湖以北相遇时,小女生便是脱口一句:保护我。
许三桥愣愣地看着餐桌对面的小丫头,大致明白了什么,比如为什么在王夫人面前,小烟花要对自己保持着冷漠,根本没有一丝热情,就像是完全忘记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余年,这孩子已经十六岁,难道还是没有摆脱翘家的恶劣习惯!
十余年,确切的说是十一年。十一年前的中秋节,王家便如现在这般,在江湖以北的许家拜访。
但当年许家的劫难来的太突然太快,即便是王家也没能快速反应过来。有人说,当年的事之所以太快,大部分可能是有如今江左盟的影子。因而在王家撤退时没有遇见事情严重性的王烟花便借着慌乱逃离了家族的队伍,遇见了从皇宫逃出来的许三桥,开始了他们的逃亡生涯,归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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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烟花很信任许三桥,信任到连离家出走这件事,都交给他去办。
但他自然不会答应王烟花的请求,他只是暗暗的对她摇摇头,在王夫人回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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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出山的马车上,想到先前饭桌上小烟花人前人后的两副可爱模样,许三桥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怎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烟花小小年纪,却始终想着离开自己的家庭。便在此时,他听到马车后方有些响动,警惕地回头望去,只见马车后排的隔层被推倒,一个穿着红色衣裳的小女孩儿正满脸灰尘地钻了出来。
王烟花小朋友辛苦万分地爬到座位上坐好,望着前面的许三桥格格直笑,说道:“三桥哥哥,我来了。”
许三桥表情顿僵,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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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桥哥哥,我要这个!”
江南风雷城的集市上,一个红衣小姑娘手指着糖葫芦,甜甜的向她身边的大哥哥叫唤着。
三桥哥哥自几天前误打误撞从王家带走了小烟花,他们便一直向南而行。
对于谋求家族曾经荣耀的许三桥来说,与江湖三大家联络曾经的感情,获得三大家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因而从王家离开后,许三桥便向南行,往江南寒山城的秀水山庄而去。
至于王烟花,当许三桥在马车上看到灰不溜秋的烟花,他的第一反应是叫赶马车的师傅停车。等小女孩发现许三桥表情严肃认真毫不活泼时,她明白这辆车马上就要折回,她紧紧抱着正襟危坐的许三桥,尖声喊道:“不要!”
许三桥表情平静而温和,内心却早已是惊出了无数汹涌波涛,他痛苦地揉了揉头发,尽可能平缓地对着小女孩说道:“你这样是不对的,想想你家里人找不到你,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在一个倔犟且伤心的女孩子面前,年纪轻轻的他并没有扮演一位成熟长辈的能力,只有按照印象里家族中言语乏味的长辈们的样子,说着异常乏味的话。
他说的小心翼翼,王烟花没有回答。小女孩微低着头,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脸畔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耳朵,她就在用这种无声进行着执着而徒劳的抵抗。
“以后我经常来找你玩,好不好?”
许三桥许着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承诺,心中要谋划家族事业的他,在他的理想告一段落之前,他确实很难在回到王家。
王烟花忽然抬起头来,那蓬头发忽忽一荡,然后安宁落下,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小鸟张开翅膀,试探了一次飞翔。
“又骗人。”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明亮眸子里,全部是未作遮掩的悲愤。她用细细的声音快速而愤怒说道:“当年就说过要带我玩,你哪有来过?”
许三桥心中一窒,想到当年他们一同逃亡,最后终于与王家汇合后,自己也是这样向着王烟花许诺。咬咬牙,便决定带上小烟花一同进行他的旅行。
被同意同行的王烟花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句一句的向她的三桥哥哥诉说这些年的故事。
“每天在私塾上学都是我一个人。”
“我都没有同学,我也没有和同学玩过。”
“上次母亲好不容易找了一天时间陪我去城里玩,结果城里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街上的人都被赶回了家,就是为了让我平安…”
“一个人的城市,有什么意思?”
在日复一日的千金生活中,王烟花对外界的好奇一天比一天强烈,却也越来越无法“按照正常的方式”接触外界。
在所有人看来,王家的小千金什么都有,但小烟花却不这样认为,她无法从道理上讲明白这一切,却能从生活里清晰地感觉到——如果只能一个人拥有一切,其实等于什么都无法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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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雷城买糖葫芦的时候,王烟花看到了正急匆匆往城外赶去的“大路曹先生”。
知晓了许三桥背负重担的王烟花,当即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三桥哥哥,刚才我看到张家天命观的那位往城外去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许三桥宠溺的揉捻了一把王烟花的长发,郑重点了点头。当即抱起了小烟花,顺着烟花手指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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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王家小烟花是也!”
听着小烟花的自报家门,许三桥嘴角的一丝笑意瞬息而逝。本想继续观望的他,也随着王烟花气愤的神火飞鸦不得不下场了。尽管不知此时在这里角力的三方势力来自何方,但用王烟花的话讲来便是“一群人欺负俩真是臭不要脸!”。
他静静的握住手里的剑,眼中升起几抹寒气,多年来流亡战斗的生涯让他有了一种令人战栗的自信---------待会儿倘若场面混乱起来,这几帮人恐怕都不够他杀的。
王烟花收起手中的火焰,蹦跳着到了范小鱼和张天妒面前。她看着面色苍白的范小鱼,蒙着眼睛的张天妒,心中升起一种只属于少女的奇怪感觉。她看了一眼张天妒手中的招魂幡,小声对张天妒提醒道:“这位姐姐,以后无事可千万不要冒充天命观那位了。要是被他知道了有人借他的名号行事,下场都会很惨的。”说着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做出少女的夸张表情,企图声色并茂的向张天妒进行劝诫。
张天妒看着这个可爱女子,心中扬起一股温暖,说道:“劳姑娘费心,天命观那位正是家师。”
许三桥听得此言,着急转头向着张天妒询问道:“你是张家的人?”
张天妒不解为何这名剑客会这样问自己,在她看来,三大家应该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秘密才对,尽管这位剑客气度不凡绝非常人。她点点头,像许三桥表达肯定。
范小鱼虚弱的靠在张天妒肩头一言不发,这一刻他想到了许多。张天妒来自天命观的张家他早有所预料,但是这个红衣姑娘竟然也来自三大家。什么时候本就很少入世的三大家竟然都选择在春日出行了?这些巧遇让他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却未料不等范小鱼开口,已经撕破脸面的桐柏宫和九遮山已有数人向他们杀来。
王烟花手中火焰燃烧正要撒一把弥天流火,却见许三桥横在身前,挡住那数人去路。那杀来的几人可不顾那么多,刀剑齐出,誓要把这拦路剑客捅成一个马蜂窝!然后事态却不如他们意料的发展,只见许三桥剑不出鞘,左躲右闪就躲过了数人的刀剑,随即纵身一跃,双腿凌厉的践踏在来人的胸前,竟有一夫当关之势!
桐柏宫和九遮山见先头卒未能建功,眼色向各自势力一闪,当下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如潮水般向四人涌来。然而,许三桥面对向他奔腾而来的潮流竟无所畏惧,只见他拔剑出鞘,一丝万里雪飘的意味从剑中来,持剑横扫,竟隐隐有带动天地大势的味道。如果奔涌的人群是磅礴江水,那么这一剑,就是凝固水流的严冬冱寒,滴水成冰。
凄冷的寒意凝固了众人前行的步伐,冲在前面的,更是被冷冽的剑意刺伤肌肤!这一剑竟是一剑当千的一剑!
“走!”桐柏宫和九遮山的领头人大喊一声,企图用声音来掩饰自己眼中的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针对范小鱼的阴谋竟然引出了两位可以引动天地大势的高手。但此刻他们若不退,那么性命不复。
潮水来的快,退的也快。不过片刻,四周只剩四人,空余一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