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潮气几乎蒸腾，绿色的藓类肆意蔓延，几十年前，苏州的城市建设开始朝着中国古风发展。林晴小的时候，听妈妈说，最一开始这些苔藓都是假的，是人工画上去的，那时候青石板也是整齐的新砖。
但现在映入眼帘的荒颓，绝对不是人为设计的，在苏州这一片地方，人类的科技好像真的随着时间在一点点后退。因为旅游业的建设，显得和其他的城市格格不入。仿佛受了什么神话中的诅咒，而神话中的那些人，就在刚刚还追击过林晴，只是林晴还蒙在鼓里。
天色略显暗淡，青苔石板枯藤老树，一个老女人，正蹲坐在林晴记忆中的某个角落。与这个荒败的城市融为一体，一切仿佛被蒙上了灰蒙蒙的幕布作为背景。
老妇人背对林晴，并没有发现林晴和百丽儿危险的战甲正悄无声息的靠近。林晴停下脚步，摘下头盔，一切的情绪都憋在嘴边，还有眼眶。
“妈妈，她是谁啊？”白铎最先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
林晴没有说话，声音却惊动了远处的老妇人。她回了头。
“妈！”林晴的眼眶突然就决堤了，如果白隙的自杀，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嚎啕大哭，那此刻就是她人生的第二次。不知道是不是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没办法再强装钢铁，钢铁的身上是不会掉下一块肉的，它宁可崩折。白铎从林晴的身上掉下来的时候，林晴就不再是一块钢铁了。
老妇人愣住了，她久久不能出声，也不能移动。仿佛随着整座城市一起，被定格了时间。全场只剩下林晴的哭腔。
“是……是晴儿？是晴儿！”老妇人急促的开始喘气，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燃烧着自己的余热。从老妇人回过头，到她和林晴一样嚎啕大哭，用了整整十七秒钟的时间，十七秒钟，林晴的战甲可以顶着巨大的空气阻力穿梭接近两万五千米的距离，却不能将林晴带回十七年前。
老妇人焦急的小跑过来，她要仔细看看自己久别的女儿。她焦急到完全不注意脚下的石头，林晴抢先一步，在老妇人摔倒前托住了她，肢体隔着战甲接触，老妇人的嘴角颤抖，耷拉的面部皮肤也随之颤抖。
战争持续了这么久，久到尼比鲁特人都已经对人类发动战争了，她的女儿始终没有回来。久到她以为女儿已经战死沙场了，她的卧室里从几年前就挂着林晴父亲提笔写的悲慨隶书：“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曾几何时，一位开国伟人为了纪念自己死在异国的儿子，写下了这两句话，以此来可怜天下的父母心。老妇人如今才知道，这被可怜的天下父母，竟然不包括自己。
“你怎么才回来呀！”老妇人哭嚎着上气不接下气。林晴的战甲冰冷如斯，杀意纵横，老妇人却抱了上去，感觉像抱着温热的女孩，抱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是你妈妈的妈妈。”百丽儿这才替林晴回答白铎的问题。“也就是你的姥姥。”
“干娘，那妈妈为什么不和姥姥在一起啊？”白铎问的这个问题，让百丽儿有点无从回答。
“妈妈，那你的妈妈呢？”布兰奇的问题更加让百丽儿难以回答。她索性选择了不回答。
林晴的卧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动，她的那床被子，她的双鞋。一切都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林晴的父亲老泪纵横，但他不善言谈，他匆匆忙忙的去准备饭菜，嘴里还念念有词：“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又是什么“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像个烧了脑子的古秀才。
林晴翻遍了自己的书柜，找到了一本《烹饪技巧大全》，放进了自己战甲的装备箱里。
“林晴啊，爸爸也很想念你，但是你们明天还是走吧，这里已经不能让你们住下了。”吃饭的时候，林晴的父亲说。这句话像晴天霹雳打在头顶一样，让林晴的脑袋反复的回响起来，她看得到父亲大脑的颜色，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林晴的母亲又撇过头去哭了起来，他们刚才聊了很多，聊到维克多，聊到白隙，聊到迪索和百丽儿，聊到白铎和布兰奇。母亲一直是兴高采烈的。此刻扭头哭泣，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中原这片地区，已经被尼比鲁特人统治了很多年了。”父亲说。“他们根本不拿人类当成什么样高级文明。他们把所有的城市之间的联系都隔断了，以城市为单位，圈养人类。让人类制作美食供给部队，肆意屠杀男人。尖音女人。”
父亲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有些女人怀了尼比鲁特人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就会被尼比鲁特人接走当成奴隶使用。”
“借鸡下蛋？”林晴问。
“没错，鸠占鹊巢。尼比鲁特人在中原地区所有的战略资源全都是通过奴役人类得到的。”父亲说。
“人类被彻底征服了么？”林晴问，她没有心情吃饭了，为了人类，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一位又一位朋友，甚至失去了白隙，白铎也失去了父亲，如果人类彻底失败了。她心中的正义，瞬间就变得脆弱不堪。
“没有，同济会带领下的人类，反击非常顽强，他们集中在西半球，南北美洲。中原地区信息被彻底切断之前，主要战场在太平洋和欧洲非洲。”
“先说眼前的事吧，这座城市每天都会有尼比鲁特士兵，挨家挨户的收取粮食，必须是做好的成品菜肴。他们还会把所有年轻美貌的女性都带走，到时候你和百丽儿肯定是逃不掉的。”父亲说。
“孩子留在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尼比鲁特人的法律不允许对孩子怎么样，但你们两个还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吧，用你们的战甲，飞去美洲，和你们的部队汇合，为人类再拼搏一把。”父亲说着也泪眼模糊了起来。原本应该父亲保护女儿不是么，他觉得林晴就是现世的花木兰。
半夜的时候，林晴叫起了迷迷糊糊的百丽儿。她的松果体告诉她，外面已经出现尼比鲁特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