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静竹自然懂得这些道理,不然也不会在之前有所迟疑,可话已说出了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就要把话全部说完,于是接道:“可若是大姐请香居士把产业全部收回、献给别人,你岂不是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不论治国还是兴兵,金银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不论治国还是兴兵,民心才是不可或缺之物。”楚云铮淡淡一笑,又问道,“她以此为条件,要的是什么?”
“不要什么,只想每日见见你,说上几句话。”蓝静竹自心底还是怜惜大姐红颜薄命,善意地提醒道,“如今看来,大姐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原来我这张脸,价值不菲。”楚云铮微微摇头,语气似是感叹。
“那你的意思是……”
“我给不起。”楚云铮从桌案上拿起一张笺纸,思忖片刻,只是将笺纸折起,抬手递给蓝静竹,“回去交给她。”
空白的纸张,谁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蓝静竹一头雾水地接到手里。
“回去吧。”楚云铮低下头去批阅卷宗。
蓝静竹带着满腹狐疑,回去见到蓝静笭,把空白的笺纸取出,又把经过复述了一遍。
蓝静笭把笺纸拿在手里,定定地看着,泪水缓缓滑落,打在笺纸之上,印下痕迹。
“大姐……”蓝静竹想规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的大姐心里的病,大抵已重过身体的病。
蓝静笭拭去脸上的泪痕,脸色是无动于衷的漠然,“把香绮漠找来,我有事求他。”
“果真是这样么?你欠他的,别人欠你的。”蓝静竹似在呓语,缓缓转身,去请了香绮漠过来。之后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二人的谈话。果然不出她所料,蓝静笭要香绮漠收回已经交给香绮潇的产业,想要以此来试探楚云铮的不在意是真是假。她听着,不由凄然一笑,觉得大姐太残忍了。
里面的香绮漠正满脸诧异地看着蓝静笭,神色慢慢转为痛苦。
香绮漠问道:“你是依仗什么,认为我仍会对你言听计从?”
蓝静笭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脸色不由愈发黯然、苍白,语声很轻地问道:“这样说来,你不肯再帮我了,是么?”
“你已不再是我认得的蓝静笭了,你自己没有发觉么?”香绮漠说到这里,扬起脸来,神色悲戚。
“你认得的蓝静笭该是什么模样?”不知为何,蓝静笭的声音透着紧张。
“你何苦惹得众人都对你避之不及?”香绮漠深深凝视着她,“你的傲气呢?你把它丢到何处去了?为何要出此下策?”
“那你的情意呢?到这时候了,你不肯再为我做什么事了,是么?”蓝静笭的手用力抓住了盖在身上的毯子,显得愈发苍白枯瘦。
“我对你的心,一直都在。没有谁比我更在乎你,也就没有谁比我更看不得你作践自己。”香绮漠走到她近前,凝视她的容颜,满目荒凉,“你几乎忍了一世,到今时今日了,却为何又忍不得了?他楚云铮已经娶妻生子,而你也已是为人母的人了,你难道忘了这些了不成?”
“我没忘!”蓝静笭眼中迅速蓄积起大颗的晶莹的泪珠,缓缓滑过脸颊,“我只是要到今时今日才晓得,他当年不肯娶,只是因为未动心;他今时成家,只是因为动了真情。我不甘心!”她语声颤抖着,“当年的我,比苏晗差在哪里?他为何舍我而去?为何令我一生苦楚?我就不值得他娶进门么?我就那么差么?”话至末尾,她以双手覆住了脸颊,身子轻轻颤抖着。
不甘心。
这一场纠葛,真正甘心的又有谁?除了未曾动情的,哪一个不是故作优雅故作洒脱?情缘的火焰燃烧得太盛,以至于令人无法摆脱火焰侵蚀之后留下的疼痛,要把一生都为之葬送。
是她痴,是她傻。
是他痴,是他傻。
要用一生的光阴去认清一件事:你自以为了解、深爱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你眼中的模样,他她也有多情或狼狈的时候,只是不肯展示因你看,因为你不是那个对的人。
她的不甘、不解,不需回答,她比谁都明白,所以才比谁都愤怒,所以才失去了平素的冷静自持。
只是她看清这些残酷事实的时机不对,是在她病入膏肓的时候,是在她长久的绝望、落寞之后。
不甘、愤怒击垮了她,她需要一个宣泄口,才能得到平静。
只是,楚云铮没办法让她如愿,而他香绮漠,亦是爱莫能助。
“人到末路时,心魔太重的话,能令你化身为恶魔,却也能让你涅槃重生,只在你一念之间的取舍。你不甘,只是因为你不了解男人罢了,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香绮漠手势温柔地扶她躺下,帮她盖好毯子,“你若愿意跟我走,我依然愿意陪你,哪怕是一朝一夕,我亦甘愿。”
男人在情字面前是什么样的?能爱得惊天动地,也能爱得卑微无声。也不单单是男人,男女皆是如此。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幸运的,在轰轰烈烈之后,在历尽心酸之后,能够得到情感的新生,使得情感细水长流,携手看尽人间风月。
他能得到那份幸运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能得到,哪怕短暂如飞花消逝,也会珍惜。竭尽全力的珍惜。
怕只怕,她也是如此。多情人、深情人,只是针对于某个人来说罢了。多情、深情的反面,是无情、冷酷。正如这世间,有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