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见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心里的不快反而消散了,反过头来劝他:“这不过是才开始,你若从此时便动怒,日后还要不要活了?”
楚云铮啜了一口茶,强行把怒火压了下去,“早晚让这帮迂腐之徒尝些苦头,不再对我指手画脚。”
“我拭目以待。”苏晗笑得有些歉意,又有些戏谑。
第二日一早,因为肖复几名亲信的入宫,使得楚云铮推迟了上朝的时辰。
几名肖衣卫带回了几样东西,楚云铮和苏晗逐一看过之后,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楚云铮早就预感这一日会到来,可真的发生了,还是特别失落。
苏晗却是对此毫无准备,当即便愣住了。
肖复命亲信带回来的几样东西,是肖衣卫全部人员的花名册、香绮潇名下所有产业实录和一封信。
那份信,正是用楚云铮曾盖了章的宣纸书写的,字如其人,洒脱俊秀,带着几分闲散:
臣与皇上相识,至今已二十余载。布衣出身,不曾有鸿鹄之志,入朝堂,为死士,是为报满门被诛之仇。幸与皇上重逢,携手十余载风雨,得舒凌云壮志,乃三生幸事。
然终是闲云野鹤,近日又屡生不适,只求徜徉于山水,躬耕于花田。求皇上隆恩准奏,臣当永世感恩。
恭祝皇上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楚云铮看罢,交给苏晗,心头怅然若失,转身走进寝室,仰面倒在了龙床之上。
生死与共的知己、兄弟,远游不归了。
心里空掉了一块。
肖复不论是为他、为苏晗还是如今的天下,都已做了太多。既然肖复要留在最宽广的天地之间,他自然会成全。
他只是不舍,太过不舍。
为何不与我正式道别,为何连一杯践行酒都不让我敬你?兄弟,再相见,要到何时?
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苏晗满脸茫然地走进来,怔怔地坐在他身侧,又反复看了几遍书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肖复不是远行,是退出了楚云铮和她的世界,以他手中的一切作为代价。是怎么样的疲惫、沉重,使得他能放下、离开他已习惯的一切?荣华一场,十余年位极人臣,一朝放下,真的没有一丝不甘、眷恋么?
她生命中的三个男子,叶无涯是她一世感恩的,楚云铮是她一世深爱的,而肖复,无疑,是她一世最敬重的。
天下之大,就此各自天涯,再相见,要到何年何月。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情绪大致相同,实在没办法安慰对方。这世上,他们永远不能、甚至在心里认为没资格勉强肖复和香绮潇,也只有尊重他们的选择,诚心地祝愿他们余生岁月静好。
楚云铮把肖衣卫的花名册暂时交给了苏晗,由她统领肖衣卫,短时间之内,除了苏晗,他还找不到能够代替肖复的人。而香绮潇名下的所有产业,他指派了专人去打理,国库得以充盈,他却无法打心底高兴……再多的财富,也买不来一个知己良朋,他得到的,不及失去的万分之一。
之后,楚云铮才去金殿上朝,本就因为肖复的事情绪不佳,看着朝臣,再想到昨夜看到的那些奏折,脸色愈发冷凛。
议事时,楚云铮命官员传旨到近几年灾情严重的地区,减免三年赋税,又命工部致力于疏通阻塞的河道。
说完这些关系着民生大计的事情,楚云铮冷眼看着九龙玉阶下的一众言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言官虽然看出楚云铮心绪太差,却还是乐于老虎头上拔毛,几名官员逐一出列,极为委婉地建议楚云铮同意选秀之事,并且最好是和苏晗分开来住,美其名曰凤入龙巢损天家威严,更有损龙体康健,且皇后公主皆在飞霜殿,会使得两仪失调。
楚云铮自认以往已经对类似情形司空见惯,今日听了还是心烦,什么事轮到自己亲身经历,才知道有多可气有多荒诞。他让发妻住在何处碍着这些文官什么了?
修长手指节奏叩击龙书案,楚云铮微眯了眸子,“如今百姓还未安居乐业,朕焉有填充后宫之心,此事三年后再议。”
“启禀皇上……”有人叩头,欲再进谏。
“违命者,杀!”楚云铮霍然起身,拂袖而去,“退朝!”
言官惊愕之后,觉得分外痛苦,这便是马上皇帝的坏处,脾气不好,视杀戮为寻常。谁也不敢去验证口谕的真假,赶上皇帝不高兴的话,真就掉脑袋了。身为言官,被罚、被杀也要分什么事,若是为了国家大事而赔上性命,值得,可以名垂千古。可若只是为了让皇帝身边多几个女人就一再挑战皇家威严,就不是皇帝嗜杀而是自己缺心眼了。
选秀之事,就这样被楚云铮压了下来,他是想,三年内,苏晗怎么也能怀上第二胎了。若万一不能如愿,到那时再想别的对策。
这一整日,苏晗都在查阅肖衣卫送到自己手里的信息,有各官员的详细背景、近亲好友、爱好和不良嗜好。听翡翠说了前面朝堂上的事,笑一下,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她若是运气不好,命中无子,楚云铮就算是铁腕皇帝,怕是也无计可施。前景漫漫啊……好在那人随便一张口就是漫长的三年,她实在不必从此时就为之烦扰,大可放宽心度日。
翡翠将一碗云雾茶放到苏晗手边,轻声问道:“您到底是在看什么啊?看您似乎对官员的家眷更感兴趣。”入宫后,她和红玉便被册封为一品女官,帮苏晗打理后宫事宜,一言一行都比往时谨慎端庄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