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喘了几口气,问道:“你至今也没再生下龙子……可是身子不适?可医治过了?”
提这件事做什么?死到临头的人了,还不晓得当着矮人别说短话的道理么?苏晗很无奈,自嘲道:“兴许是命中无子吧?”
“那么……”苏月忽然用力抓住了苏晗的衣袖,“你把我的孩子带在身边吧?他是我的骨肉,我是你的姐姐啊……”这几句话,她说得有些急,语毕,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苏晗这才明白苏月真正的意图,凝视她片刻,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眼中却有了寒意,“我把你的孩子带在身边,当做太子养着,然后让他继承大业,是么?”
苏月强调道:“他虽然有大周皇族的血液,可也是我的孩子,我是苏家的人啊。”
苏晗站起身,强行掰开了苏月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趋近她,残酷地笑道:“我会把你的孩子交给娘亲带在身边,会让他慢慢忘掉自己的出身,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是苏陌是他的父亲。他会平庸地度过一生。”说罢,脚步决然地转身,吩咐随行的翡翠,“将那孩子带至别处,过些日子再送到苏府。”
翡翠应声称是。
苏晗离开的时候,隐约能听到苏月不甘的低微的诅咒声。她挑了挑眉,没办法,对别有用心的人,她又能怎么仁慈的起来呢?苏月若能换一个遗愿,她大概就会同意了。
深夜时,苏月病势。苏晗命人悄无声息地把她带出宫安葬,并严令在她院中当差的宫女不准走漏消息。苏月的死,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情,但苏晗不想让太夫人在这种时候得知。大过年的,太丧气了。
苏月的孩子,苏晗就让还算细致温柔的红玉去照管些时日,安抚那孩子情绪的同时,尽量帮他洗洗脑,混淆掉他以前的记忆。
过完年节,苏晗就又开始繁忙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最累死人不偿命的也是这个开端,偶尔,她不得不效法楚云铮,直接歇在御书房,困了便睡个囫囵觉,醒了便继续批阅奏折。
皇帝果真不是个好差事,无数次,她在心里抱怨着。幸好监国只是一时的,这差事若是让她长久地干下去,她早就甩手跑掉了。
不出苏晗和时开的意料,言官们把楚云铮三年前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三年之期满了,便旧话重提,奏折雪片似的一日日堆满了龙书案。苏晗起先还是不理,也是没办法理会的事情。
苏晗总怀疑言官的脑子出问题了……就算答应选秀之事,也得楚云铮亲自过目挑选美女吧?她总不能连这种事都代劳吧?让她代劳的话又算什么?等楚云铮回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莫名其妙!想来想去,她也只有这一个结论。
监国是利弊共存的事,每一天都是在无限度地被挑战耐性和涵养……在以往,这两种东西之于苏晗,她自认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到了如今,性子已被磨出来了,偶尔甚至很享受和大臣们来回打太极的乐趣。可见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
明汐这几年都没能让她明显地变得温和、隐忍,甚至是一直在顺着她的性子、希望成长,大臣们却完全地影响到了她。
这日早朝,言官们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看苏晗装糊涂了,直接把选秀的事情搬到了明面上。
有人提及后,便想起了一连串的“微臣附议”的附和声,之后,金銮殿上便跪倒了一片,都不给别的大臣说正经事的时间。
苏晗想,楚云铮只赏他们二十廷杖还是太厚道了,应该一个个打个半死才解气。可言官毕竟是利大于弊的一个群体,他们虽然偶尔不知天高地厚的约束皇上,对皇上指手画脚,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监督各部官员,朝堂不能没有他们。
苏晗忍着气,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们,道:“此事押后再议,今日先议军国大事。”这头疼的事,能拖一天算一天。
都察院御使道:“启禀皇后,此事便关系着天朝威严、皇家血脉传承,实乃第一大事!”
“此话怎讲?”语声明显地变得冷淡了几分。其实每每被人提及子嗣的事情,苏晗就有种被人戳到痛处的感觉。因为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而楚云铮却只有她一个女人。天子膝下无子,她责无旁贷。
“启禀皇后,”都察院御使义正言辞地道,“自古君王皆是三宫六院,而今皇上却专宠且只有皇后在身侧,长此以往,皇后难免会被有心人诟病。况且,选秀也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若有皇子在侧,皇后监国也能名正言顺。”
这话隐含的意思,一是苏晗善妒,独霸荣宠,二是女子最终还是该母凭子贵。苏晗不由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本宫监国是名不正言不顺了?那么,本宫监国期间,可有过失?你尽管说来!”
“微臣惶恐!”都察院御使的语声却是一点也不惶恐,“微臣只是恳请皇上循旧例,终究是男尊女卑,且自古以来,后宫摄政便是皇家大忌。”
“男尊女卑?嗯?”苏晗缓缓起身,步下九龙玉阶,走到都察院御使近前,冷声问道,“本宫征战沙场时你为何不说男尊女卑?本宫与皇上分兵两路杀进京城时,你怎么不说男尊女卑?”这迂腐的人,说了她最厌恶的一个话题,她从心底里想把他一脚踹出去,对周身旋起的杀气并不自知。
“微臣……惶恐。”都察院御使的语声有点抖,带着恐惧。这种令人畏惧的寒意,竟和皇上一模一样。真正令言官害怕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