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一天就这么到来了。
演出是在下午四点钟开始,但演员们要一早集结。早上八点,所有的演职人员在后台集合完毕,由导演袁泳涵为大家做出最后的指导。
这一次,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走神,大家都在认真聆听袁泳涵的嘱咐,把所有要领都铭记在心。李宏也来到了后台,告诉大家,千万不能紧张,即便是想不起台词也不要紧,只要不影响整体效果,自己编两句也是可以的。
大约十一点钟,李宏招呼着各位同学来吃饭。今天中午的饭,是李宏专门找到附近一家烤肉拌饭店订的餐,嘱咐店家把饭做得精致一些,不要太油腻,但是分量要足,因为小朋友们下午还要表演将近两个小时。
当天文化艺术中心不只有一场演出,上午时段还有一场话剧,是由专业的剧团出演。袁泳涵痴迷舞台艺术,在给同学们讲完戏之后,还拿着工作证跑到观众席上看了一会儿话剧表演。
中午时分,两拨人都聚集在后台吃饭。话剧团的演员们看到这群小孩子丰盛的午饭,不由得感叹起来:
“果然,老师要比老板亲,看看孩子们的伙食,再看看我们的伙食,没法比喽。”
“快闭上嘴吧,孩子们一年说不定也就演这么一场,就得多鼓励,咱们这天天驻扎在剧院的,用得着顿顿吃好的吗?”
今天,贺江焘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没能来看他的演出,其实他们也并不关心,在他们那里,学习成绩是要高于一切的。见父母不在身旁,贺江焘又和王文怡黏在了一起。李宏除了请大家吃午饭,还买来了一箱白桃汁,每人一瓶发给大家。贺江焘知道王文怡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白桃汁,就把自己的一瓶留给了她,他本人则拿着纸杯去喝纯净水。
辛梓蕙和袁泳涵在旁边看到了,不由得咂咂嘴,心想贺江焘真是贴心。王文怡站在那里,似乎感受到了两对目光在自己身上凝聚,便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角落里的两人,便向她们俩挤挤眼,吐了吐舌头。
三点钟,所有演员做好了造型,开始候场。
岑杨看到了做好造型的辛梓蕙,正站在角落里看手机。今天的辛梓蕙和平日里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在岑杨看来,辛梓蕙将自己的躯壳变成了时月,却又把自己的灵魂注入了进去。这样一来,站在眼前的女孩,既像是百年前那个为了大义现身的少女,又像是平日里在班上呼风唤雨的小班长,让人恍惚不已。
岑杨特别想要拿出手机把辛梓蕙的身影拍下来,但是却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今天的辛梓蕙,第一次以裙装示人,还带着一条由红绳穿着玉石的项链。更不一样的是,为了让造型更贴近角色,岳媛拿出了平时为模特做造型用的接发片,让原本短发的辛梓蕙瞬间拥有了齐肩长发,而那个平日里和男孩子别无两样的辛梓蕙,就此不见了踪影。
他突然觉得拍照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将这一幕永世不忘的准备。
大幕拉开,辛梓蕙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但又无比坚定。曾经的她一直在拒绝长大,拒绝把自己的性别固化在“女性”上面,她认为自己还可以有无限的可能。但如今,她了解到了时月的人生,明白了自己即便是女生,也可以勇敢坚强,亦可以不顾一切为了大义牺牲,也可以将爱情从风花雪月升华到时代的潮头。
人类,向来拥有无尽的可能。
此刻,所有的烦恼顾虑都抛在了脑后,她将用自己的方式来诠释这个角色,赋予“时月”灵魂和生命。而同时她也如愿,和岑杨在游戏之外的战场并肩前行。
“我多想在更多的地方和你携手同行。”辛梓蕙总是这么想着,却从来不敢说出口。她认为这个想法是无比圣洁的,因为她对岑杨的感情,一只停留在挚友层面,从来不曾越界,她只是想继续和岑杨并肩作战,朝着各自的理想前行。这个想法,无关爱情,无关私利,只是为了自己的初心。
但她说不出口,因为她决觉得自己是俗人,一旦把话说出,就会让这个纯洁神圣的理想受到玷污。同时,这个理想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她和岑杨总会分别,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辛梓蕙猛地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此刻,无关未来,只有当下。
台下坐着的,很多是市一初的学生,还有学生家长。但最前面的,还是课题验收小组的成员和市教育系统的领导。
舞台表演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上台不需要紧张,就当下面坐着的都是萝卜白菜便可。”
但当真正站在台上时,是顾不了那么多的。很多演员还是很紧张,紧张到说了上半句台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下半句,手颤抖得连茶杯都有些拿不稳。
还有些同学,一看到下面领导严肃的神情就紧张,但却不能背过去,因为舞台演员必须要面对观众。
袁泳涵在后台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看见有人忘词自己都替他们紧张。此刻,李宏站在袁泳涵身旁,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可以。”
一小时五十分钟,全剧结束。当所有演员站成一排谢幕时,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领导对这次表演给予高度的评价,在致辞中称,很难想象这样规模宏大的一场舞台剧,竟是由一班初二的学生一手操办的;验收小组的组长在总结里强调,这部剧的震撼,是她先前无论如何也没能预料到的。
总之就一句话,非常成功。
嘈杂的后台,合照的合照,聊天的聊天,还有的在商量该怎么庆祝。辛梓蕙和远处的岑杨目光相接,正准备上前,却被门外回来的同学叫住。
“班长,外面有人找你噢。”
辛梓蕙想,大概是父母来后台找她,于是便穿过人群,来到了走廊上。
然而,向她迎面走来的,是捧着花束的卢知遥。
今天的卢知遥穿着一件水蓝色的T恤,和他胸前的蓝色的满天星近乎是融为一体。他站在辛梓蕙面前,仍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天啊!!”辛梓蕙没能忍住惊呼,“你怎么来了??你可是下周就要中考的人啊!”
“又不是今天中考,”卢知遥淡淡道,“所以不影响来看你的表演。”
辛梓蕙激动得语无伦次,面对着这一大束花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只见眼前的男孩把花递到了她面前,她则用颤抖的双手接住,手里捧着得仿佛不是花,而是烫手的烙铁。但她却还是无比的开心,在演出日期定下的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能早一点就好了,早一点的话,她就可以邀请卢知遥来看了。
尽管没有邀请,卢知遥还是来了。他对辛梓蕙说,她的表演是多么出色,这部剧的剧情是多么的引人入胜。
辛梓蕙太过激动,以至于说话有些不经过大脑。
“那么,卢知遥同学,今天的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看我的演出呢?”
卢知遥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之便抿了抿嘴,转而又一次微笑着面对辛梓蕙。
“当然是以粉丝的身份来的,”卢知遥说着,“那么今天好不容易在后台遇到了,我这个粉丝能不能得到偶像的一个拥抱呢?”
辛梓蕙听后有些犹豫,毕竟她鲜少有和异性身体接触的经历。但是一想到卢知遥马上就要毕业上高中了,如果错过了告别,便是遗憾。
于是辛梓蕙缓缓点了点头,甚至想要闭上眼睛。
想象中的拥抱并没能到来,只见卢知遥隔着那一束满天星,用手臂轻轻地搂住了辛梓蕙的肩膀,却又快速地恢复站立的姿势。
一切都太过轻盈、短暂,却又不失温柔,正如卢知遥的性格一般。
尽管这个拥抱十分短暂,辛梓蕙还站在那里没有回过神,但就是这一瞬间,被从远处来的胡珊珊撞见。
她看到了这个瘦高的男孩对辛梓蕙做了拥抱的姿势,尽管只是一两秒钟,尽管两人之间还夹着一大束鲜花,胡珊珊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一幕,我一定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