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珊珊所演唱的《送别》歌声里,本届九年级的毕业典礼就此结束,市一初全体毕业生起立,将自己的声音融入歌声里,同唱一首歌,又在最后悠扬的尾奏里离开报告厅。
站在门侧的薛霜,紧紧地顶着刚刚胡珊珊为她所指的那个绿色T恤的男生,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把他给错过了一样。
卢知遥对毕业并没有多大感触,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他,在初中并没有交到什么好朋友,在班上有一两个关系好的,也大都准备和他一同报考五中,未来相见的日子还有很多。
像这样营造出来的充满离别的伤感的氛围,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所以当卢知遥走出报告厅大门,时,他的心里还是挺轻松的。
“同学你好,”忽然一个女孩拦住了她,“你是辛梓蕙的朋友对吧?”
“怎么了?”
“我是辛梓蕙的同学,她有一封信要我转交给你。”
说着,女孩递出了一个淡黄色的信封,上面还带着暗淡的花纹。卢知遥觉得有些不解,辛梓蕙向来是喜欢当面聊的人,如果有什么话,肯定会约他出来当面说的。
写信又是什么意思?
“那她人呢?”
“她今天有事情来不了学校。”
“好的,那谢谢你了。”
一路上,卢知遥就在想,这个女孩大约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如果辛梓蕙要让她帮忙传信,怎么会连名字都不告诉她?只知道长什么样,万一没记住认错了怎么办?
这可不像是辛梓蕙的办事风格。
回到家,卢知遥在房间里拆开了信,里面一页牛皮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后面署名的确是辛梓蕙,但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因为字体太过紧凑,瞟一眼看不出什么具体内容,但让卢知遥觉得刺眼的是,在信的正中间有一句话单独成段,和上下文的内容分裂开来。
“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卢知遥在心中默念完,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像是触碰到了冬天里的静电。他不敢相信这句话如果是从辛梓蕙口中说出会是怎么样,不过辛梓蕙大概很难亲口把“喜欢“这类的字眼说出。
待他冷静下来,仔细看这封信的内容,越看破绽越多。
首先就是署名的字体,一个人在写自己名字时,一般会有独特的字体,并且很难因为书写的环境、硬件或者书写时的心境改变。因为自己的名字对于个体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是在书面语境下自我的代表,所以人们在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让字体不同于平常。卢知遥在培优班经常和辛梓蕙坐同桌,她的作业本就放在桌面上,封皮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卢知遥很容易就能看到,时间一久就会记住辛梓蕙书写名字的字体。而署名时的字体,看上去和辛梓蕙作业本上的有很大的区别,这让卢知遥开始有些怀疑。
再仔细阅读信的内容,字体还是带着很强的陌生感。辛梓蕙的字体有她的特点,她经常会在起笔时带有很明显的顿笔,并且这个习惯不仅存在于汉字书写,英文书写一样如此。曾经卢知遥还问过辛梓蕙,为什么些英文字母还要顿笔,对方的回答是平时写字习惯了。而这封信里的字体看上去很规范,即便是顿笔也非常自然,因此卢知遥打开信件时会有一种陌生感。
最具违和感的,还是信里面的词句。信里面的每一句话,都在围绕着“暗恋”、“痛苦”、“不舍”,语气卑微,仿佛是在乞求施舍一般。但不得不说,这封信的文笔非常好,无论是叙事的口吻,还是一些引用,都十分具有文学性。
但那肯定不是出自辛梓蕙之手。整篇内容下来,就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我喜欢你喜欢的快要不行了,求求你快点回应我”。
尽管卢知遥和辛梓蕙并不是同班同学,只是每周六在培优班里共读两个小时,但好歹也是认识了两年,他认为自己对辛梓蕙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那样自信、不服输、不低头的辛梓蕙,怎么可能会用如此卑微的口吻对他说话,哪怕是在信中。卢知遥觉得可笑,这大概是哪个人做的恶作剧,冒充辛梓蕙写下了这一封荒唐的”情书“。
他并不相信辛梓蕙会对自己抱有这样的情感。辛梓蕙说过,自己向来都抗拒对别人产生异样的感情,无论是过度而喜欢还是过度的厌恶,她都会想办法去调节、去克制。
“怎么说呢,尽管都说这个年纪的学生应该长大懂事,但是我觉得我还很幼稚,有些超前的思想还是不要有吧,珍惜自己的纯真年代,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
当卢知遥听到辛梓蕙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十分惊讶,回头想想却又无比赞同。之前他之所以不愿意和班上的同学亲近,就是觉得这群人对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明明还是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懂,却硬要装大人,说大人的话,做大人的事,看起来很滑稽,很可笑。
难得自己身边有个清醒的人,卢知遥那时只觉得自己对辛梓蕙更加欣赏。辛梓蕙还在自嘲,说她这是在拒绝成长,但在卢知遥看来,这是难得的自知之明。
正直青春年少,应当阳光向上,何必被那些本来就不是很明白的情或爱困扰?
等回过神来,卢知遥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已经对辛梓蕙如此了解了。等他把这一切都弄明白,突然觉得这封假“情书”荒唐至极,也可笑至极,这位卑劣的模仿者,不仅模仿不到形,更没能模仿到神。
但这封信该怎么处置呢?放在这里,这样的冒牌货也不能当做纪念品;扔掉吧,卢知遥又觉得有些可惜,毕竟这封信写得还挺不错的。
除了这封,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收到有辛梓蕙署名的信了。
想到这些,卢知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很快便释然。
期末考试倒计时还有一周,辛梓蕙正沉浸在各科的复习里。语数英三科对她来说复习意义不大,她就把重心放在历史地理政治物理生物上。
“岑杨,你说这地理,这么多东西,一周能背完吗?”辛梓蕙崩溃地问在一旁悠悠然的岑杨。
“当然可以,我一般都是在靠前一周背的地理。”
“但是你平时听课了啊,我的地理课都是在画漫画。”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岑杨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虽然复习已经占据了辛梓蕙大部分的注意力,但是她还是察觉到身边人的一些不自然。比如说胡珊珊,好像最近和她又开始亲近了,放学仍然会等着她,一起走完那段路;袁泳涵最近罕见地开始努力学习,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要搁在平时,期末考试才不会引起她的重视;王文怡这些天不再和贺江焘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两人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更让辛梓蕙觉得奇怪的就是薛霜。在辛梓蕙的印象里,薛霜总是低着头走路,低着头与人交流,仿佛一直在放低自己的身段。但最近,薛霜好像变得自信了许多,她和辛梓蕙说话时候,开始正视她,甚至微微地昂起头,用一种带有俯视意味的眼光看着她。起初辛梓蕙还觉得是这个女孩又对自己有了什么意见,但发现她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连她那个“内向者”小团体里的其他人,也是这般被她对待。
而且,辛梓蕙发现,最近胡珊珊和薛霜越走越近,薛霜已经逐渐成为了胡珊珊最亲密的人。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是一大堆的问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