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破晓,郑仁像往常一样睁开了眼睛,这个时间点起床已经成了习惯,但今天对郑仁来说却不同往常。
少年从床边拿起昨晚睡着后自手中滑落的玉牌,伸了个懒腰,感觉脑壳有些疼。
“昨晚没睡好?”
陈耳的头从窗户外伸进来。
郑仁点了点头,问道:“昨晚师父对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陈耳左右偷偷扫了一眼,然后眉开眼笑的朝郑仁抱拳道:“恭喜小师弟了,小师弟心心念念的事终于成了。”
“可,为什么师父突然答应叫我了呢。”
陈耳翻了个白眼:“师父昨晚不是都告诉你了嘛,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小心挨师父骂。”
今天庭院里只有大师兄陈耳与三师兄裴方在对练,二师姐胡琬与四师兄傅明应该是还没赶到,郑仁有些局促不安的坐在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庭院里的师兄们,眼睛不时瞟向师父屋子那扇雕花木门。
吱呀一声,杨老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眼光扫了一遍不大的庭院后迅速锁定了郑仁。
“郑仁,来我屋里。”
郑仁点头称是,连忙小跑跟着杨老头进了屋,屋子里有些昏暗只有一处被烛火照得亮堂,郑仁听杨老头说过,那里摆放的是历代师祖的牌位。
杨老头一言不发,点燃三根香递给郑仁,郑仁接过后对着诸多牌位恭恭敬敬持香躬身一拜。
杨老头脸上有了些笑意,开口道:“几百年了,这武馆虽从师祖郑天中手里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虽说武馆不大,人数也不多,但也算得上是传承有序。”
郑仁双手持香顺着杨老头所指看向最高处的那个牌位,木牌上刻的字已经模糊,只是隐隐能看到“郑天中”三字。
“郑仁。”杨老头突然严肃道:“习武很苦,你可会半途而废?”
郑仁坚定道:“徒儿等这天等了很久,绝不会半途而废。”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杨旭江的关门弟子了。”杨老头示意道:“将香插进香炉里吧。”
郑仁刚把香插进香炉,杨老头就把炉子足底用来垫足的一个物件拿了出来,等杨老头伸手掸去上面的灰,郑仁才看出来那是本书。
上书“问天”二字。
还在庭院的陈耳收到了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信,陈耳一字一句的看了几遍,然后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师父门外来回踱步,三师弟裴方问起,陈耳也是不答,只是一脸焦急,想要冲门而入,可又不敢,陈耳明白这时候冲进去是大忌讳,没想到杨老头突然推门而出,陈耳立马迎上去将手上的信递上,便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杨老头接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最后看向旁边眼中茫然的陈耳,想要开口直说却又不忍心,最后叹气道:“我去走一趟胡家。”
陈耳声细如蚊:“师父快去快回。”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师父怎么走的那么匆忙?”郑仁从屋里探出头来。
陈耳强压下心事对郑仁微微一笑,“没什么,你该去上学了吧,快去快去,别耽搁了,小心挨夫子骂。”
镇子上唯一一座学塾是很久以前一位夫子一力说动镇上的有钱人家建起来的,那位夫子早已故去,这座学塾却一直都在,至于现在教书的那位名为庞德恭的夫子,听镇上人说是因为有走出去的人在京城当了不小的官,所以朝廷里专门派了人在这里教书。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远远的就听到学塾里的传来的稚子书声,郑仁在窗口处偷瞧了一眼那个身穿一身朴素长衫的中年人,相貌平平但满身书生华气。
庞先生,郑仁小脸红扑扑的站在门口呼喊一声。
中年人眼神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郑仁沾泥的裤腿,声音温厚:“今天怎么来得晚了。”
郑仁挠头道:“路上不知怎地被一只大鹅撵着跑了好久。”
中年人点头,“进来吧。”
郑仁连忙小跑进去找到自己位子坐下,后面传来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仁老弟,你这谎话庞先生居然都信?上次我扯谎就被先生一眼看破,还打了手心,至今还疼呢。”
郑仁回头面色认真道:“陈阳玉,我没撒谎,所以先生自然会相信。”
陈阳玉比郑仁大两岁,当初郑仁被他骗去拜把子义结金兰时自然陈阳玉是哥哥郑仁是弟弟,陈阳玉是镇子里与郑仁玩得最好的,可能是他与郑仁一样都早早没了爹娘的原因,说实话郑仁是打心底佩服陈阳玉的,心大,会玩,鬼点子多,是镇子上的孩子王。
“得了吧。”陈阳玉往后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咱们镇子上如今根本就没人散养大白鹅。”
陈阳玉又补了一句:“有也早就被你我捉来吃了。”
“只有你,没有我。”郑仁连忙要撇清关系
陈阳玉眉毛一挑:“你敢说我烤完后你没吃?”
郑仁脸一红,连忙回过头去,恰巧透过窗户看到一个缓缓走近的清瘦男人,那人一身显眼红袍,身无别饰,只有腰间挂一鱼符,教人一眼便可看出是个身居高位的人,庞德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立在学塾之外,双手拢袖。
“国师大人,怎么有闲工夫到这儿来了。”
男人装作没看到庞德恭缓缓拢起的双袖,开口道:“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了,走走?”
庞德恭迈步感慨道:“连国师大人的鬓边都白了些许,岁月真是把杀猪刀啊。”
两个中年人并肩同行而去。
陈阳玉用胳膊肘戳戳郑仁道:“这人好气派,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大官,哪天我也要整一身红袍穿穿,肯定比他还神气。”
郑仁敷衍道:“是,比他还神气的。”
“你说他跟庞先生是啥关系。”
郑仁摇头,“这我哪里知道。”
骊珠镇镇长柱着拐杖在屋里不停踱步,嘴里念念叨叨:“这老狐狸怎么来了,老子我棺材板都准备好了,只等哪天躺进去了,你这老狐狸还要来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
郑仁一直盯着窗外,等看到庞先生返回时,发现除了那个中年男子之外,老镇长也在一旁而且从前一直佝偻着的身形此时仿佛不再佝偻,三人在窗外站定,郑仁这才细细打量起那外乡人的面容,男人忽然与郑仁对上眼神,郑仁顿时通体舒泰,如至春日。
随即一声洪亮擂鼓声在郑仁脑海里炸响,让郑仁有些沉醉的意识瞬间恢复清醒。
一个人凭空出现那位外乡人身前,一袭青衣,双袖卷起。
郑仁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舒暖的身躯缓缓恢复正常,脸颊还残留些不正常的红晕。
只是眼前这一幕,恍若四尊神人,立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