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看着那一串儿猪尾巴从表姐达莉肥胖的屁股上钻出来时,我并没有如海格所想的那样,感到解气和畅快。
恰恰相反,我心里相当不安。
“海格,”我迟疑着喊了一声,“我觉得这样做,是不是…不太恰当?”
“哦,我的哈利。”海格响亮的声音让我的耳朵有点发懵,“你不是说你的表姐经常欺负你吗?给她一点教训不好吗?”
“可是,”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而不有攻击性。“表姐毕竟是一个女孩子。”
“你要知道,呃…女孩子的心灵一般都相当脆弱,”我试图向海格解释。“我在想,这样的玩笑,是不是稍微过了一点?”
尤其当我看到表姐眼睛发红时,更是坚定了语气,“这样不好,海格。能请你再把她变回来吗?”
海格嘟嘟囔囔地拿出那把粉红色的雨伞。心情不佳地用它捅了捅表姐的身子。
一阵闪光过后,在表姐期待的眼神里,那串猪尾巴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大了!
“海格!”我佯装生气地喊了一声。面对海格强壮的身体,我似乎没有什么愤怒的底气。“我没有再跟你开玩笑,海格。请你把表姐变回来好吗?求求你了。”
而此时我才发现海格的脸上也并不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反而是有一丝不好意思的尴尬。
我渐渐明白过来,大概变成这样也并不是海格的本意。中间想必是出了什么岔子。
看来我是指望不上海格了。
那么我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呢?我颇为头疼地挠挠头。
我试图安慰一下我的表姐,然而后者已经开始哗哗掉着眼泪,只是因为对海格的惧怕而努力压抑着哭声。
情况可并不乐观。
我想,我得做点什么。
我轻轻走到表姐身边,伸出手试图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啊,我十一年来从未和她有过这样的时刻。我的肩膀僵硬得像雪里的冻肉。
“达莉表姐,对不起。”我尽量语气温和,却还是显得有些奇怪。毕竟,我并没有欺负人的经历,而受欺负的时候也从未得到过什么安慰。
现在我显然经验不足。
“这个…”我尽力避免提及那几个单词,“应该可以做个小手术去掉,你也…你也不用太担心。”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我似乎已经能想到医生戏谑的眼光。
“表姐你…”最后还要安慰的应该是身材这件事。“你瘦下来应该还是挺好看的。”我不确定应该怎么安慰才好,因此就抄了一句最常听见的,希望对她有所帮助。
至少,我尽力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
二
当我在圣诞节收到佩妮姨妈的麻瓜式“吼叫信”时——由于魔法能力的缺失,她似乎只能使用力透纸背的笔迹来表达她的愤怒——我欣慰地发现表姐已经成功处理掉了那个“可爱的小玩意。”——我相信这样委婉的言辞一定是她为了保护表姐脆弱的心灵而作出的努力。
总之,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为了我愉快的假期生活,我真诚地希望他们能在我下次回去前忘掉这件事。
这是我当时内心唯一的想法。
令人惊讶的是,我的达莉表姐竟然也给我写了一张小卡片,甚至还有一个包裹。
卡片是粉色的,这倒让我觉得惊讶。
毕竟,平时她只有在和同学写信时才会用上这些粉色的东西。
而我,呃,我显然没有她的同学和她那样关系好,不是吗?
更让我惊奇的是,我的达莉表姐竟然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学会了她前十一年都没能学会的事情——道谢。
呃,今年发生的怪事是不是太多了。我有点费解得挠挠头,却因为头发永远挠不顺而更加费解。
“我亲爱的哈利表弟,”卡片这样开着头,“亲爱的”这个单词在写下一半后又被迅速划去。严格来说,我认为表姐划一道似乎还不足以解恨,她将这个词用数条粗线涂改得七零八落,可以看出是在维持写信礼仪和表达对我的厌恶之间挣扎了很久。
“感谢你的安慰和提议,我最终想办法除去了‘它’。”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因为这句话礼貌得简直像是假他人之笔所做。
“另外,我不会再像一只猪的。”
卡片在这里突兀地戛然而止。
我有点懵,表姐是什么意思?
不会再像一只猪?
猪?
哦,我似乎想起来了——
“不过,还是没有变成功。我本来想把她变成一只猪,只是也许她已经太像猪了,所以用不着再去变什么了。”当时海格似乎说过这样的话。
表姐是想减肥?
我挑了挑眉毛,并没有把这句话当回事。
每次表姐在学校被男生开玩笑胖的时候,她都会跑回家冲进佩妮姨妈的怀里哭泣,边哭边嚷嚷着她要减肥——
只是佩妮姨妈总是拿出一份披萨,边喂她边安抚说她根本都不胖。
最后表姐就会带着嘴角没擦干净的披萨屑重新开开心心地瘫在沙发看电视。
这么想来,表姐的肥胖,至少有佩妮姨妈一半的功劳。
因此对于她这次的信誓旦旦我倒也不甚在意。也许我回家的时候她早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我又拆开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只叠得别别扭扭的千纸鹤,一看就是表姐的手法。
虽然表姐多半并不会把这枚千纸鹤放在心上——这甚至有可能是她之前给喜欢的男孩子折千纸鹤前的试验品。
但是为了规避她万一记得这件事并且问起我而我却已经扔掉了千纸鹤的风险,我还是决定把它收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我还真打不过她。
三
我不得不承认,达莉真的瘦了。
尽管还远远谈不上纤瘦,但好歹可以挤进微胖的行列,看起来顺眼多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或许还应该感谢海格。只是想到海格的岩石饼,我又打消了专程拜访致谢的念头。
说到岩石饼,我闭上眼祈祷道。
梅林啊,下次不要把掉牙的时间刚好安排在吃岩石饼的时候好吗?
真的怪尴尬的。
话说回来,我认为表姐对自己的变化是相当满意的。
毕竟她竟破天荒地帮我收拾了新房间,尽管代价是在收拾时“不小心”摔坏了我将近一半的“藏品”——那些曾经陪伴我在小小碗橱间长大的劣质玩偶,如今被摔的头不是头,身子不是身子得躺在垃圾桶里。
很难说我是否有因此而感到不高兴——
因为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习惯了。
达莉是佩妮姨妈和弗农姨夫的心尖宝,溺爱让她从没有尝试着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想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她十一年都学不会道歉的原因。
她对周围人的好与坏的标准完全建立在她自己的世界观上。她只会用她喜欢的方式对别人好,或者对别人不好,却从不在乎接受者是什么想法。——不过世界上的好虽然多样化,但坏却有着趋同性。因此,这一点缺点倒并不妨碍她欺凌其他人。
奈何现在她竟然开始尝试着对别人好,那么换位思考又变得至关重要了。
我不是不为我的玩偶而伤神,只是我认为在达莉眼中,这或许只是她犯的一个小错误,小瑕疵。在打扫房间的功绩面前简直显得微不足道。
她是向来有着源源不尽的新玩具的,因此她不仅看不上这些劣质的玩偶,更不能理解有时候旧的更胜新的这一概念。
并且,可以不断因为旧玩偶的破损而更换玩偶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但不论如何,我都不应该也不能在表姐期望表扬的眼神,以及姨妈姨夫警告的眼神里,表达我内心的想法。
我只能尽量笑着说:“谢谢达莉表姐,你真是太好了。”
毕竟我也不是十岁的小孩了。
全当是我长大了不再需要玩偶了罢。
何况,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魔杖,我现在有父母留下来的加隆,我再也不需要在施舍中度日了。
想起厄里斯魔镜里父母温柔的笑容,我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就算姨妈姨夫再如何欺负我,地球上总归还有一个世界在张开手拥抱我。
我应该感激而知足。
四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不仅是对于我,而且也是对于整个德思礼家庭。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弗农姨夫可能做成平生最大的一笔交易的日子。
当然,我在意的是前者,而德思礼一家显然只将后者看的至关重要。
弗农姨夫将晚宴流程过了一遍又一遍,每个人都被分配了至关重要的角色——除了我,我只需要呆在自己的卧室里,假装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现在,弗农姨夫去城里取礼服去了,佩妮姨妈在洗衣服。而我,我只敢悄悄从后门溜出来,趁着没人发现我的时候给自己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外面阳光灿烂,天气晴朗,对于任何一个孩子而言,都是过生日的绝佳天气,他们可以出去畅快地玩耍——这里的任何一个,应当是指任何一个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的孩子。在生日里,他们将收到礼物和祝福,在幸福中长大一岁。
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没有贺卡,没有礼物,今晚甚至还要假装我不存在。
这才是我的生活。
我无比想念魔法世界的一切。在这里呆的越久,我越觉得那里才是我真正的归宿。尽管那里危机四伏,有着讨厌的死对头和永远要被扣分的魔药课。
我依然对其保持着热忱和向往。
我正在神游时,我的达莉表姐却突然从身后走到了我身边。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说。
我张张嘴,正想像往常一样嘲讽她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莫名地想起了那只皱皱巴巴躺在行李箱夹层里的千纸鹤,又把嘴闭了起来。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又说了一遍。
我敷衍地应和了几声。
“今天是你的生日!”达莉见我心不在焉,似乎有点恼,便迫不及待地将日子指明了出来。
怎么?她是来嘲笑我的吗?
嘲笑我的生日过得如此惨淡?
“你居然没有收到贺卡吗?”达莉说,“难道你在那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果然,我就知道。
真是本性难移,我刚刚究竟是为什么放弃了讽刺她,我想不通,我就应该狠狠骂她几句。
“你在那里过得不开心吗?”她接着问,言语间却似乎淡掉了嘲讽的意味。
她不会是在同情我吧?
达莉?同情?
怎么感觉更加嘲讽了。
“不劳表姐费心。”我阴阳怪气地回敬道。
本来以为达莉接下来会更加大肆地嘲笑我。我甚至都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而没想到她却只是说:“你的卧室,有蛋糕。”
嗯?她是要庆祝我的生日吗?我很惊讶。甚至怀疑是达莉的什么恶作剧。比如薄荷牙膏味的奶油之类的东西。
我还想再问问她,可她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
我凝视着她摇摇晃晃跑步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仅仅是很小很小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或许也没那么讨厌了。
五
我本以为今天过不了生日已经是这个暑假最糟糕的事了,可当我推开房门,和一个眼睛瞪出来像绿色网球的…“生物”面面相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实在是太天真了。
更甚者,它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蛋糕——或许正是达莉表姐给我的那一块。
好,很好,这日子过的简直不能更好了。
我气的牙痒痒,但还是保持礼貌地询问:“请问…你是谁?”我本想问“你是什么?”但终归觉得不太礼貌。
“多比,家养小精灵多比。”它看到我进来,怯怯地放下了那块蛋糕,“波特先生,多比怕这块蛋糕有毒,多比就想着替波特先生尝一下。”
我看着那块蛋糕几乎被啃秃了,想着估计它打着试毒的旗号也不止尝了一口,一时间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我本想稍稍表达我的不满,但多比显然比我想象得更加擅长察言观色。
它一见我神情不对,就砰砰用头朝地板撞去。那可怜而又熟练的动作一下子让我心软了。
我想,比起我的那块生日蛋糕,多比为什么会如此熟练地惩罚自己,而且为什么会擅自跑来找我这两点似乎更加重要。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多比是从某个不可告人的地方逃了出来,来向我求助。比如多比是被邓布利多拯救了出来,成为了邓布利多的信使。
等等等等。
总之,是一切让我重新和魔法世界取得联系的身份。
可我错得太离谱。
多比是来告诫我远离魔法世界的。
它说有危险在等待着我,却又不肯明说具体是什么。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躲得离魔法世界远远的。
我试图向它解释。
我不害怕危险,更不会因危险而离开魔法世界,离开我唯一的家。
我上学期就曾与伏地魔交锋,我什么都不怕。
我手忙脚乱地跟它解释,说的甚至前言不搭后语。
而它也慌张焦急地反复劝说,显然是真的为我的安危担心。
我后来缓过头来想想,魔法世界显然并不由一只家养小精灵说了算。
只是我是如此的敏感和脆弱,在魔法世界的这一年好像梦一样,我总觉得自己是被邀请前往那个神秘的国度,而不是出生并成长于那里。因此,我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这个梦太美好,我是多么害怕被人叫醒啊。
魔法世界的任何一人若是要劝我离开,在我心里都仿佛有着天崩地裂的伤害。
而它不仅要劝我离开,它甚至截了朋友给我的信。
我试图去抢,而多比毫无顾忌地使用了魔法作弊。
它将厨房里的所有甜点都施了悬浮咒,想威胁我保证离开魔法世界。
我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它也许不知道它在做什么,而我却深知这一切的后果。
最终事情也没有超好的方向发展下去:
我拒绝了多比。
多比因此毅然摔碎了所有碗碟和甜点。
不久后魔法部的猫头鹰便闯进了家——禁止滥用魔法司错将多比的魔法记在了我身上,给我寄来了警告。
当然,弗农姨夫的饭局也被搅得稀巴烂,同时他也发现了我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的“秘密”。因此,他大胆地将我锁在了房间里。
甚至刚对我态度好转的达莉表姐也因为我的破坏而重新回到了极度厌恶的态度——这一点从她每日给我送罐头汤的态度我就可以窥见一二。
果然,当我以为事情已经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生活总是会给我准备另类的“惊喜”——我大概从不是命运的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