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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鼓震黄天荡

二月下旬,韩梁夫妇赶到扬子江后,屯军镇江东北部,即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焦山寺,预伏守候兀术大军。十分醒目的御赐“忠勇”军旗,迎风高高飘扬。

同时,兀术大军过吴县,原神武后军陈思恭统制,于太湖拦击兀术,旗开得胜。为“截敌于归途”整体战役,开了个好头。韩世忠大叹“陛下英明也!”

初战告捷,而且是“水战”告捷,韩家军水兵士气大涨。

十二日,陈思恭率部抵达镇江。报告韩都统,“兀术前军,尾随而来。”

韩将军立即派遣若干战舰,准备拦击。金人前将李选,刚刚抵达扬子江,没战几下就投降了。

十三日,韩世忠,一边埋伏战舰,一边多路派探子。八十艘战舰和十几艘游艇,全部到齐,伏泊焦山岛,严阵以待,但等敌军。

游艇,小型的用于哨探、巡逻的快船,称“游艇”,也叫“赤马舟”。

那边,韩、梁屯军焦山寺;这边,岳、吴策划栖霞寺。

兀术“饱掠归”,一路遭伏击,尤其兵败太湖,险遭生擒,回师之心更加迫切。感觉再待下去,就会被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了。于是,急忙向镇江奔来。

十五日,上午。兀术赶到扬子江,发现江面异常安静,也不见他的前军将领李选,前来候迎。他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急忙下令泊船,停止前进。

打前站探子报,“韩世忠埋伏百舟于焦山水域,李选军可能已经被俘虏,因为周围都寻找过,没有。我们要想过江,只能靠打了。”

“打就打!南朝的兵马都来,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他韩世忠再强,能奈我何?”曾经所向无敌而骄横的兀术,虽然于太湖受挫,依然底气十足。

“就是,大帅乃我大金眼下,勃极烈中第一骁将,无人能敌!”兀术的女婿,龙虎大王,卖好道。

话音刚落,宋军战舰,全部出现江面上,战舰摆开战阵。

只听兀术立刻下令“传我命令,准备迎战,夺瓜州渡过江!”

扬子江上,百舟汇聚,千帆迎风。

焦山的寺庙、楼阁等名胜古迹颇具特色,大多掩映在山荫云林丛中。焦山与金山不同,焦山高大雄伟,金山小巧玲珑;焦山以苍翠的竹木取胜,金山以辉煌的塔寺建筑争长。自古以来,就流传着焦山“山裹寺”,金山“寺裹山”的民谚。

吴央他们五个人,一早登上金山寺塔楼高层处,焦岛大战场面尽收眼底。

但见江面上,万弓搭箭,箭雨纷落。远远望去,可谓只见船帆,不见水域,一片厮杀声。

“吴柱国你看,果然有帆不用橹浆,那些大、中型蒙冲(也叫‘先登’),都是‘收浆’状态,只有少数几根浆,配合尾舵,调节方向呢。”

“快看,敌船翻了一条!”没等吴央回话,杨沂中大叫。“唉呀!翻船上金贼全部落水挣扎。快看,那边。”说着手指前方。

四人全部起立,顺着杨沂中的手势,巡目望去。隐隐约约,远处,有豆大的人头挣扎水中的景象,跃入眼帘。

韩世忠水军多大舰,形体高大,稳性好,攻击力强。为了发挥这个优势,韩世忠令匠人制作了许多大铁钩,并挑选健壮的水兵练习使用,用以对付金军的小战船。

“又一船!”“再一船!”

韩军大舰上,不断有爪钩,抛向敌船甲板,滑向边沿钩牢,然后,十几,乃至一二十水兵,象拉纤、拔河一样。大约是喊着号子“一二、拉!”声落,船翻,敌兵纷纷落水。

“过瘾!”“威武!”“再拉呀!淹死他娘的!”“世忠威武!”“宋军威武!”

吴央看着这三个大男人,一个个不能安静,走来走去,脸都憋的通红,不是搓手,挠头,就是挥拳、击掌,不时冒一句,大声喊叫。只有虞允文,默默观战。

来前,鹏举要求,带上他的帅帐书办虞允文,吴央没有反对。彬父虽然只跟随鹏举半年不到,两个人却缔结了深厚的友谊。

“第十三条,又一条,十四条啦!宋军威武啊!”

杨沂中,光计算翻船之数了。翻一条,叫一声。反正距离很远,没人听得见,让他们叫去、喊去。之所以要他们来亲眼观战,就是要激发他们强烈的斗志。

“唉呀,不好了!抛钩的绳索被敌人砍断了!”

目光锁住“钩船”的杨沂中,声音越来越沮丧“又断了一根绳索。”,“又断,唉!怎么铁钩不配铁索呢?”

“吴柱国,鹏举我真想冲下去,杀他个痛快!”岳鹏举急得直挠头。“要不然,我只前去建议世忠,应当换铁链,马上回来。行不行?”

“就是啊,吴大人,光看,看得我都快憋疯了。”杨沂中,先附和。

“可不是嘛,吴柱国。你啥意思嘛,人家在那边大战,我们却躲在这,当风景看了。这不活活急死人嘛,咱们何时参战啊,咳!真急人。鹏举老弟,建议换铁链,倒不需要,普通绳索被砍断,自然会换铁索。”刘光世,早被吴央给不断“政治”了,也哇哇叫,长吁短叹。

鹏举挠挠头“唉,看把我急的,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会晕懵。”

见他们三个,眼睛都盯着她,只好道:“急啥!兀术号称十万大军哪。应当没有那么多,但七八万还是有的。因此,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敌人很快就会鸣金收兵了,再这么下去,他们的数十舟船,非翻沉光了不可。兀术,大将也!女真勃极烈,除了完颜。斜也,完颜。斡离不,就数他第一大将了。他会马上收兵,想对策的。你们应当边观战,边思考,如果是你们,会如何应对才是。比如,我军如何迅速解决铁索问题?敌船,恐怕大多为抢占而来,皆货运船与商用楼船,如何应急改造成适合水战船舶?敌船,当如何预防钩爪拉翻?敌船,大多小型而不够稳,如何加强稳船问题?如果,敌船的防钩、加稳问题解决了,我军又该怎么办?如此等等,皆值得思考。不然,下一战我就不让你们观战了。”

“别呀,吴大人。说归说,目前不能参战,看看也过瘾。再说,你提出的问题,还真成了问题,我会琢磨的。”岳都统。

“好吧!观战就观战。我军都隐蔽强练月余了,个个摩拳擦掌,就等一声令下,杀他个人仰马翻。另外,这些问题,的确值得思考。”刘都统。

“是啊,吴大人,我军九千人马,更早到达练兵。将士们被鼓舞的斗志昂扬。天天有人问我,何时开战。大人的问题,我暂时一个也回答不了。我会请教岳将军、刘将军,一起研究琢磨,希望能够有答案。”杨统制。

“很好!会思考就好。这次的整体战役,太湖是首战,战况与今日焦山之战差不多。更激烈更精彩的是下一战。因为之后,兀术是有备而战了。所以,会打得异常残酷。”

接着,她分析了两军当前局势。最后道“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我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即,不战则已,一战全歼!”

她的话语刚落,江上传来鸣金声。四个铁骨铮铮的男子,被她鼓舞得一脸凛然。

言罢转身,下塔楼,其他四人也尾随下楼。

当晚,斋膳后,吴央到他们休息的斋房。从包袱中取出五个面具,青面獠牙的,很吓人。

“吴柱国,不会是装神弄鬼去吧?”鹏举拿一个蒙脸上道。

“正是!谁不去,说话。”

见没有人表示不去。她说“是这样,我之前说过,今晚兀术可能上金山探察。韩将军肯定会预料到,而预先设埋伏。所以,我们怎能漏了今夜的好戏?但有战场纪律,我们不仅不能动手帮助抓兀术,而且万一见兀术被擒拿,我们还要救他归营。因为,作为韩将军,生擒兀术,乃大功一件。而我们,全歼十万大军的计划,就成了泡影。如果他们之前,也有围困兀术大军的计划,同样也会因之而破产。兀术被俘虏,他麾下的大军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奔逃。而我们,则立刻陷于抓瞎状态。这,是最普通的道理。”

“吴柱国说的对,我们遵命就是。”刘都统发话。另外两个点头,表示同意。

“岳将军,你熟悉地形与山中道路,你带路,前往龙王庙一带。这个面具,一人怀里揣一个。需要上阵,才戴上。这样,远看就成了身佩刀剑的妖僧了,呵呵”

于是,鹏举走前,四人悄悄摸向龙王庙,还差一段路时,鹏举抬手,表示停止。走到吴央身边,耳语“凭我经验,果然有伏兵,就在前方左侧附近,我们就埋伏路后面的岩石背,距离正好。可以吗?”

见她点头,他招手,一起跟上,躲藏岩石背后。

半个小时后,有人来了,还举着火把。火光越来越近,听脚步声,好象有几十人。

“是金人,有30余,可是哪个是兀术,怎么会知道,好象都是将领呢?”紧挨吴央的鹏举对她耳语。

“中间那个,红袍玉带的。”同样的服饰,她曾经见韩本穿戴过。

她回耳语,然后,紧紧拽着鹏举的手,生怕他冲出去。

“别担心,我没那么莽撞。”听他这么耳语,她手松了一点,还是握着。

突然,十几个伏兵杀出,一阵短兵相接厮杀声。只战数回合,伏兵败退。兀术大半亲兵追去,却遇伏兵四起,原来诈败。一片喊杀声,竟然有百余人。

其余亲兵,护着兀术,夺回路奔逃。

金人似乎无心恋战,见前面的火把远去,也边挡边退。看来兀术是逃离了。然而,毕竟宋军人多,“快,悄悄靠过去!”他们一路尾随跟去,到了岔路口。

“你们,不是手痒吗?快戴上面具,协助把后面的金军将士,给灭了。”

几个一听,全部冲出去。由于厮杀,除了前面越来越远的火把,只剩月光了。他们虽然带着面具,然而只对付金人,宋军放心了。心想,神鬼也助他们。由于宋、金军服完全不同,乘着月光,很容易辨认。

自鹏举他们出去,不消十几分钟,战斗结束。除了护卫兀术逃走的十几人,全部被剿杀。

他们几个赶紧退出,深怕面具掉落露馅,迅速回到原处。

原来,之前韩世忠下令曰:“是间形势,无如金山龙王庙者。虏必登此,觇我军虚实。尔等,可伏击之。”

“走,回去,我那有好酒,我陪你们痛饮几杯。”

一听有酒喝,几个喜出望外。庙里戒酒肉,连日做“和尚”,真难受。

回到金山寺,都到吴央斋房。她拿出一壶酒,一包干肉片,还有一包花生米,五个斋碗,倒上酒。“那边有盆水,都去洗手。没有筷子,用你们的五爪筷吧。”

“真遗憾,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兀术跑了,差点被韩将军伏兵所俘虏。”杨沂中道。

“没什么遗憾的。兀术,纵然算天兵天将,只凭他个人,能够把我们大宋怎么样?关键是要灭了他手下的大军,以期削弱金国军队整体战斗力。不过,等我们开战的时候,会缴械投降的就别杀,那也是数万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晚所为,那叫‘杀心’之为。兀术经此一劫,会更加沮丧。他心理障碍大了,自然会更有利我军。”

“是这么个道理。”刘都统附和。

“经今晚这么一折腾,下一战更会延期。我们明日临晨,返回栖霞。你们把酒菜拿走,到你们那吃喝去。”

四个,赶紧带着酒菜离开。吴央,抓紧休息。

焦山之战后,第27天,即阴历4月12日,临晨。吴央他们四个人,天刚微熹已经登上金山塔楼,猫着。

之前获悉,韩世忠与兀术,相约此日一早决战。他们隐蔽准备观战,不到半小时,围绕江心金、焦山江岛,偏金山水域,又是只见船帆,不见水域。

金水军首先发起进攻。韩世忠水军分两路迎战,陷敌人于背腹受击的境地。

战鼓隆隆,水战打响。果然,宋军换了铁索,而金人的舟船,也明显改造过。

“韩世忠冶铁为长绠(当指铁索),贯以大钓,每锤一绠,则曳一舟。”即,新造的带钩铁链抛向金船,将其拉翻江中。一钩接一钩,翻了一艘又一艘敌船。

然而,两军初合相击须臾后,金军矢密如雨,将领孙世询、严允等皆战死。宋军已经显现畏怯,纷纷避之。

正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只听红玉声嘶力竭地,大喝一声:“此间有无真男儿”

话落,金山上想起了铿锵而激越的鼓声,或密集如雨点,或一槌一锤如重棒敲击,十分有节奏,有规律。在这种鼓声的指挥下,宋军士气大振,皆勇敢拼杀。战船乘风快速,往来如飞,居高临下。继续用大钩钩住敌船一舷,使劲拽,敌船便随之倾覆。更多的敌船,翻沉。

循声望去,金山妙高台(又名晒经台)上,“梁氏去铁铠,掷兜鍪(头盔),锋矢不避,亲执桴(浮声,鼓槌)鼓”

梁红玉英姿飒爽,红妆披挂,挥动鼓槌,猛击金鼓。出身将门,成长军营的青少年生涯,使红玉早已谙熟,如何使用战鼓,指挥战斗的要领。

击鼓指挥战斗,十分关键。

协调成千上万的人作战,全靠旗帜和金鼓指挥。

不同的鼓点,代表了不同的指令。梁红玉在阵前擂鼓,那也就是说她在指挥整支部队。

金兵只要能杀死鼓手,就可以打乱宋军的指挥,因此各种箭矢都会冲着鼓手而来。

梁红玉亲自站在这个危险的位置上,当然极大地鼓舞了宋军的士气。

打仗并不是光人多就行了。人再多,如果没有协调一致的行动,也不过是打群架罢了。要协调大兵团的行动,通信是非常重要的。古代,全靠旗帜和金鼓。所谓“闻鼓则进,鸣金收兵”不过是笼统的说法。

在梁红玉的催战鼓声中,呈现出“焦圃险要屯包港,将士勇猛战夹滩”的壮烈搏斗场面。

金山擂鼓,燃烧着宋军的激情。“再战数十合,虏累战辄败。”

终于,宋军以少于敌军十倍的兵力,大败金兀术。兀术下令,指挥金军向长江上游方向,即向建康方向撤退。韩世忠则指挥宋军,紧紧咬住尾随而战。

“快,去龙潭,黄龙山一线!”吴央下令。

他们下山骑马,比船快,提前赶到,选择南岸适合位置,继续观战。

不久,宋、金两军,水陆并进,陆军沿南岸对抗。金军追击上游宋军,下游宋军则追击前面金军。即,宋军前后夹击,围绕阻截各个渡口而战。

沿水而战,到了龙潭、石帆矶、燕子矶一带,两军对抗更加激烈,眼看宋军就要顶不住。

又是千钧一发之际,黄龙山临水的一座小山上,响起了与金山妙高台差不多的鼓声。

“大宋真男儿,给我冲杀啊!”

又是一声气壮山河的大喝声,昂扬而激越的鼓声,等于声声比问,声声唱和:“此间,可有好男儿?宋军,可有热血男儿?大宋,可有强悍男儿!?”

声声击鼓,声声相问!激越战斗号角,催人斗志昂扬,极大地鼓舞了宋军士气,更加猛烈地展开激战。又是大战数十回合,宋军士气大振,终于以少胜多,重挫金军。

然而,毕竟寡不敌众,无以持久再战。此时,附近就是黄天荡。

但见韩世忠,登上大舰高层,用醒目的旗子指挥:前后夹击、且战且退!

兀术不知其中端倪,命令全体将士,咬紧跟踪追击。因为黄天荡水域,十分浩大,也是此段长江的组成部分,只是凹进去而已。

上、下游前军、后军,皆且战且退,佯败而退避黄天荡,引敌深入。而另外一支离开稍远些的水军劲旅,待敌军全部深入港湾黄天荡,立即扼喉港湾“瓶颈”,封锁黄天荡。

宋军引敌深入后,纷纷绕出“瓶颈”。敌人不知浩瀚的港湾,竟然没有其他出口。

围敌黄天荡!锁敌“大瓮”告成!

远远观战的吴央,紧紧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与鹏举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护国夫人梁氏,亲自擂鼓助威,致使士气大振,大败金兵。英勇不输须眉,巾帼英雄也!”杨沂中,大为感叹。

“然也!不输须眉者也!其为国为民、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可谓女中英豪、侠之大者也!”刘光世,不禁跟着激赞。

“吾亦同感。举古今披挂临战女子,若梁红玉甘为第二,那谁可堪当第一鹏举敬佩之至!”

鹏举话语刚落,黄天荡港湾之口,传来韩世忠放声高歌《满江红万里长江》:

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

漫说那,秦宫汉帐,瑶台银阙。

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光挂日烟尘侧!

向星辰,拍袖整乾坤,消息歇。

龙虎啸,凤云泣,千古恨,凭淮说。

对山河,耿耿泪沾襟血。

汴水夜吹羌管笛,鸾舆步老辽阳幄。

把唾壶,击碎问蟾蜍,圆何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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