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满平湖香满路,绕重城,藕花无数。
小艇红妆,疏帘表盖,烟柳画桥斜渡。
万峰苍翠色,双溪清浅流。已符东山趣,况值江南秋。
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
大唐诗人羊士谔,这首着名的《忆江南旧游》。抒写描绘了越州山阴与会稽,这座散发着浓厚韵味的古城,连大街小巷也都带着泼墨似的风流。
当吴央第三次来到这座古城,已经是八月上旬,正是中秋季节。她牵着羚驹儿,从仓桥直街走过,马蹄踏响了小巷的青石板,发出很有节奏的咯噔声。不禁轻快默诵“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
已经是入夜时分,下着小雨,小街显得格外沉寂。两侧的民居,黑瓦白墙,一家泛黄的木门上,已经被磨白了的黄铜门扣,很醒目。她在门前伫立良久,忽然,有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拉开门,撑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过这条小巷,与烟雨蒙蒙的山阴融为一体。迎面拉着黄包车的车夫,载着客人用山阴话喊着:“娘子,让让。”一下子将她从恍惚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来,自己着了女装。
“孩子,你应当考虑与你夫君圆房哪。再这样下去,你要变成老姑娘了”
“晕也!才18岁,就老姑娘了?”她当时听了,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
“娘,我知道啦,我听话就是,好不好?”
临行前,母亲的教导回响耳边。为了安慰母亲,离家时没有换下女装,就这么地穿着女装,出了家门。一路思想跑马,竟然忘了换装。
“娘子”?路人,已经称她“娘子”,而不是“小娘子”了?可见,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不是“未嫁娘”年龄与形象也!
唉唉,是应当考虑结束“姑娘”的日子,开启“女人”的岁月矣!
不知是谁家还在做饭,缭绕的烟雾,在仓桥直街上缓缓升起,瞬时便消散在了小巷深处。
她从护城河边走过,有船夫摇着乌篷船从她眼前行过。在她看来,也只有越州的船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乌篷船。船夫戴着黑色的越州毡帽,娴熟地摇橹划桨。
她找个僻静处,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男装披上,娴熟地挽起长发,扎上头巾,马上变成帅小伙。沿岸拴好羚驹儿,走进一家饭馆,找个空位坐下。正是晚餐时间,里面很是热闹。她象别人一样,要了一份茴香豆,一小壶当地有名的甜黄酒,几碟小菜,一份煎饼。慢悠悠地吃着,眼睛却看向窗外的小河。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唐刘禹锡这首《乌衣巷》,清晰脑海。不知大唐诗人羊士谔,是否受了前辈刘禹锡的影响,写下了着名的《忆江南旧游》。
六朝,司马炎的西晋,是个昙花一现的朝代。高门望族的王氏与谢氏两家,人称“王谢”。
后来,琅邪王司马睿,称帝南方为东晋时,王导、谢安两大家族,从北方南迁会稽后,“王谢”便成了高门世族的代称。所以,有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着名诗句。
乌篷船,黑毡帽,越州(绍兴)黄酒,阴冷潮湿的天气
这样的场景,多少文人墨客从这里走过,或驻足,或凝思,或寻觅。
此刻,坐在这里的她,是不是也算“王谢堂前燕,飞入街坊间。”啊!呵呵
用罢晚膳,来到鉴湖岸。将羚驹儿牵上轻舟甲板,掏出钥匙,打开舱门,将马儿牵进舱里,外面太凉了。今晚,只能住船舱了,反正,已经很习惯住船舱。
邓小乙离开镇江的时候,她就吩咐,八月初,将这艘她自己在扬州定造的轻舟,悄悄停泊在鉴湖岸,不要告诉任何人。锁上舱门,锁匙一人一把。
躺在舱榻上,却没有睡意,满脑子乱七八糟。
鉴湖,再次临此,已经相隔年余。初次,是去年五月来的。而今,陆游,六岁了,回到沈园了么?易安居士,不会真的已经与那个张汝舟好上了吧
鉴湖,座落在柯山脚下,造湖于汉代。所谓“鉴湖八百里”,可想当年鉴湖之宽阔。唐中叶以后逐渐淤积,宋神宗后湖面大蹙。尽管如此,建炎年间,湖面水域,依然有面积约50左右平方公里,其主干道东起亭山,西至湖塘,长20多公里,形如一条宽窄相间的河道,镶嵌在越州平原之上。
枕着浩瀚的鉴湖,心事如水飘渺。
跟随赵构,四年整。从1126年北上云州,到南归安阳,初见后又回了一趟汴京的家,再返回安阳时,也是中秋节前几天。而今,是从临安州桥东的家里前来。两次离开一北、一南两处家,一个是14岁的少女,一个是18岁的大姑娘。前后五年,整四年的光景,在人的一生中,也许时间不算长,然而,所经历的,却是北宋灭亡,南宋开启之改朝换代、沧海桑田的整四年哪!
前后五年来,她就是他的跟屁虫、万金油、消防员、保护神。有多少夜以继日,有多少腥风血雨,有多少温情脉脉,有多少暗怨潜恨然,归根结底是,无论火里、水里,真正做到了“是火一起闯,是水一起淌。”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初见,一步到位正七品“云骑尉”,还予之“你不用当值,更不用轮值,就算‘挂职’吧。”
初见溜回家,返回时,他开启了做“服务生”的经历,悉心而笨拙地为她洗漱、包扎她那双溃烂的小脚,满眼满脸的怜惜神情。
得悉她为何“失踪”近三个月后,他感人至深的“心路历程”,掏心掏肺。
他即位,她为之晕厥,他痛哭流涕,生怕失去她。
瓜州渡,双双惊遽。她不堪,他深悔,从此处处让着她。
苗刘比宫,她重伤,他彻夜守护。连前往建康驻跸,也允许她随后再去。
于临安,安排他们一家团聚,格外抬举,讨要姐夫称。
白鱼跃御舟,他第二次与他双双齐跪船头甲板上祷告。第一次,是在撤离安阳前夕。
台风夜,允许她随护易安居士,言之“我就一句话,你要将平安的你还给我!”
温州,瓯江dao寺院,告别时,赋予她绝对的信任,代天子节制全军。期间话语,每每萦回耳际:
“那我情愿再有劫难,也不能让你离开。”
“那我如何能够同意?我宁可要爱恨交加的你。央央,我这么辛苦地,等你等到第五个年头,我容易嘛,我?换来的却是,你这么不确定的回答。既然如此,你等我一段时间,我找个远祖宗亲后人继位,我禅让。然后不管天涯海角,我随你去。”
当听她说要去随军打仗时,难过地饮泣吞悲道“央央,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无能,好惭愧。不仅皇帝做到走投无路,漂泊海上,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跟着活的辛苦无比。”
“央央,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你想到发疯。我们约定,半年后,如果我找到你,你就必须跟着我”
“央央,为了我们的并肩至高无上,你要先行平安至高无上,切记!”
他对红玉、鹏举、良臣的格外厚待,格外擢拔与封赏。
允许她擢拔起用辛永宗、邓小乙;允许她呵护蓝珪;允许她对易安居士的格外守护。
百十个的“允许”,万千次的“迁就”。最最难能可贵的,允许她、迁就她,始终“带刀侍卫”相随相安,整整四年。容所不能容,忍所不能忍。
他,爱她么?全心全意的爱,刻骨铭心的爱?所有言行,为证!
她,爱他么?至死不渝!
她,对他还有怨心、恨意么?
在她再次亲临瓜州渡口,身临其境地感受过。心中似乎只有“思悠悠”,没有了“恨悠悠”。
如果,没有靖康之难,他本来女人就不少,岂止现在这六个?就当撤离扬州前夕,与他“一Ye情”的那两个女人,也是之前康王府的好了。
如果要纯情的,已经不可能,命运如此。
如果离开他,彻底失踪,做的到么?回答是否定的做不到!
离开才半年,好象一个世纪那么长。虽然每天忙忙碌碌、紧紧张张,依然每晚,都在想念他的意念中睡去。
这次,在家十天,虽然有母亲百般的疼爱,时时刻刻的嘘寒问暖,三餐变着法儿让她吃好,每晚等她睡着了才离开,依然遏制不住思念他的潮水,越来越汹涌澎湃。
她爱他,十分爱,非常爱,这就是根本的存在。这,就够了,不是吗?
啊啊,睡吧,明日给自己搭个特别的“鸟窝”。枕流而眠,毕竟湿气太大。
睡吧,睡吧,睡吧
翌日傍晚,柯山麓临水的一棵大树杆中部,悬挂了一小座两米见方,中轴树干的“鸟笼”。树干还加粗了一根掏空竹节的毛竹。上平底板,插接一漏斗;下通地面,沿接地处,后向挖一细窄沟漕,由浅渐深,形成一定斜度,通到树冠之外处挖坑。漕、坑盖板,板上盖土。作用,倒污水。
“鸟窝”,四壁是竹子编的,顶上盖的斜面茅草,底部的木板买农家现成的,窝门朝向湖面,设置中间。上下的梯子为绳、棍结扎而成。上去后收梯子,要下放梯子,很是安全而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