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这么多,不愿意被人知道么?”萧默给盛世剥着桔子,刚刚盛世拒绝了记者的采访。
“大家都一样,都舍弃了很多,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被宣传被赞扬的”盛世倚在床上看着萧默,这两天萧默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照顾她,她反而觉得很安心,一切都如同她希望的样子,如果躺在这里的萧默她该如何呢。
萧默把桔子递给她,他太了解盛世的性子,她不喜欢出风头,低调、沉稳,这也是他爱她的原因,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舒适很宁静,恰恰是这一点又让他很心酸,面对未知的明天,他第一次感觉到通体的冰冷,盛世染病了,她可能生,也可能死,她……
蒋冰回去后,又陆续有记者到来,大家对新闻工作者表示出了极大的敬意,他们和医护工作者一样,忠于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责任,勇敢而真诚。
新闻每天都在播报疫情的最新消息,晚间新闻长达五十分钟以上,疫情中的先进事迹被频频播报,没几日,关于医护工作者的奖励措施就传达下来了,大家虽然不是为了奖励才奋斗在前线,可却因为这份荣誉越发的有干劲。
朱辛拉着盛世激动的说:“盛医生,我转正了,国家特别给我批了转正。”
盛世看着那双欣喜的眸子笑了笑:“你看,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吧!有付出就会有回报是不是。”
只要你发心是好的,不停的努力,总会迎来心中的黎明。
朱辛看着盛世笑着,眸光落在她的头上,笑着笑着,她忽而又落下泪来:“盛医生……”
“哭什么,你这丫头,我这还没怎么呢”盛世拍了拍她的手臂:“快去休息吧,你该交班了。”
秦豁和贾兰玉看着朱辛泪目,心里翻腾着不适,盛医生怎么能染病呢?他们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就换回来这样的结果么?难道她要像常医生一样的结局么?
盛世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转过眼眸粲然一笑,虽然有口罩遮挡着,可笑意却从眸子里流淌出来。
贾兰玉看着那光光的头和口罩忽然覆住了口转过身快步离开。
秦豁默默的走到她身边静静的坐了下来:“你还好吗?”
贾兰玉走到张阿姨身后,第一次虔诚的双手合十默默祷告,陈广也在附近,他神情复杂的看着佛像照片,轻轻合上了眼睛。
张阿姨看着这几位稀客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哪怕是为了自己也从未见过他们来祈祷过,现在为了盛医生,他们竟然愿意。
各地来了很多厨师驰援队,他们的到来引得众人一阵欢呼,民以食为天此刻看来是绝对的真理,普通病房的患者都紧盯着驰援队的郭队长,摩拳擦掌。郭队长仿佛看到了无上的荣光,作为一个厨师,他还从未被如此期待过,他觉得来驰援是正确的选择,就为着这些对他饱含希望的人,他也要努力为他们做些什么。
众人的殷切期望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对于患者和医护人员的期待,驰援队表示一定会满足,郭队长很快加入了群聊,他在群里问大家想吃什么,一时间饺子、包子、拉面无数个答案回应在群聊中,郭队长笑着答应大家,啊,这种精神的上的满足,难以言喻,驰援队的队员仿佛奔跑在无尽的花海中,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被期待的满足感太美妙了。
患者愿意吃东西,能说出来想吃什么就是最好的康复证明,对于想吃东西的患者们,医护人员十分的欣慰。
几家方舱医院已经陆续休舱了,很多驰援队也都顺利返回了,对于他们的帮助,武汉人民铭记于心,不敢忘怀,送别大客车的时候,警车开道。
武汉市民夹道挥泪送别,更有情绪激动的市民跪在地上目送大客车离去的方向,那一跪跪进了援鄂医疗队的心,跪出了他们此番舍命的价值所在。
他们这段时间受到了太多的感动,他们为此生能有这样的一番人生际遇而感到荣耀,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他们总可以将这段闪耀着光辉的往事娓娓道来,末了加上一句不枉此生,只要加上这一句点评就足以羡煞听众。
光华近一段时间出院人数不断上升,很多床位都空了出来,医护人员看着这些空床铺,感觉肩上的担子慢慢变轻松,这种感觉无与伦比的美妙,很多人开玩笑说结婚都不曾如此高兴过。
陈辰看着27床患者的指标改了医嘱,患者可以不吃流食了:“阿姨,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我想要你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家”患者看着陈辰满眼疼惜。
陈辰改医嘱的笔一顿,他抬眼看向患者深深的鞠了一躬:“阿姨,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回家的。”
妇女节快到了,几个武大的校友为了表达谢意,想买鲜花送给援鄂医疗队医护人员们,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也没有几家花店开门做生意,寻觅了一遍,才得了几十朵,众人灵机一动,想起了郊外的郁金香主题公园,他们联系上了公园的主事人员,说明了意图,公园表示欢迎他们前去采花,他们问到可以采多少的时候,那边豪气回应:整个公园。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呢?这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整个社会都伸出了援手,不为名利,只为了那一颗火热的丹心,这是在国家危难,需要援助的时候,整个民族都愿意放下个人得失,毅然奔赴前线的忠诚。
盛世看着手中的郁金香,心中温软,她看着萧默:“你这是哪来的花?这种时候不容易买吧。”
“公园捐赠的,送给美丽女医生的”萧默看着盛世,她消瘦了些,精神看着却还好。
“我现在是美丽女患者了”盛世握了握萧默的手,疼惜的看着他,萧默的黑眼圈重了,他睡眠一定不好,钱奕偷偷和她说萧默晚上睡觉都穿着防护服,盛世无从劝阻,她深知萧默的性子。
自从她确诊,萧默直接住进了医院的值班室,24小时留在医院,盛世忽然生出了不舍之心,她忽然有些惧怕死亡了,心中有了难以割舍的感情之后,人会畏惧。她有时会默默的祈祷,希望能够活的长一些,和萧默长相厮守,陪父母走完人生最后的旅途,可她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盛世忽然想起了一部纪录片的旁白,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祈祷,她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墙壁,她从来不曾注意过的医院的墙壁,如果墙壁能够满足她的愿望就好了。
她依旧扮演着医生的角色,按她的话来说,发挥余热,可好景不长。
每个病人的状况都不一样,盛世开始出现血氧下降,吸氧流量不断提高的现象,鼻导管即将换成面罩吸氧,钱奕和陈辰站在床边和她讨论治疗方案,说着说着盛世却笑了:“医生躺在病床上参与讨论病情,真像喜剧片的场景。”
钱奕和陈辰闻言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盛世抱歉的看着他们,这几天他们看着她总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惆怅神情,本想来说个笑话来舒缓他们情绪的,她耸了耸肩:“不好笑哈,我果然不适合说笑话。”
萧默在一旁听了盛世的笑话后,忙不迭的转身离去,再不离开就要失控了。
在面罩吸氧最大的情况下,盛世还是呈现出呼吸衰竭的状态,她的吸氧模式一再升级,从无创变成了有创,钱奕和陈辰给她连接了呼吸机,她不能再参与病情讨论了。
萧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盛世全身上下的管子、袋子,觉得自己已经难以呼吸,看着监测器上的数字平稳了,他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钱奕看着蹲在走廊尽头的萧默,没有上前,给他一点空间在这个时候是更好的安慰。
萧默在医院这么多天,他太清楚治疗的过程和患者的状态,上了呼吸机的患者能转危为安的凤毛麟角,萧默的恐惧达到了人生中的顶点,失去,最可怕的失去终于向他走来,他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忽然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盛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么?他们就要说再见了么?
陈广和贾兰玉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和外面的,沉默着,他们无法平复心情,盛世的情况竟然一再的恶化,他们心中那点幻想也快要破灭了,都是做父母的人,如果她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
张阿姨默默的把佛像放在了盛世的床头柜上,她虔诚的诵经,每天都来。她很希望能看见盛世还是过去的样子,来查房来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微笑着……
到了三月上旬的时候,最后一家方舱医院也休舱了,运行了一个多月的各个方舱医院终于结束了他们的历史使命,拯救了无数患者,大批的驰援队陆续返还。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鼓舞,治愈的人数不断的攀升,光华已经送走了绝大多数的患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振奋人心了。
盛世看着窗外的樱花眼眶中热泪蜿蜒而下:“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了。”
萧默拉着她的手跟着流泪,他觉得自己跟着盛世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一颗心碾压成了细碎的粉末,飘落在盛世的掌心。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以为失去她了,萧默忽然不敢去想之前,那些煎熬和心碎,他不愿意再经历一次,春天来了,樱花开了,他们迎来了新的明天,考验结束了,他们赢得了彼此的真情,他们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再也不用担心未来的风雨了。
死生契阔,盛世和萧默彼此凝望,窗外的樱花开得正好。
陈广出院的时候盛世亲自去送他,他看着盛世忽而落泪:“盛医生,这么长时间,谢谢你了,没有你们,以我的心态一定不过活过来的……”
陈广平复了下心情:“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经历,你们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
“陈叔,这是我们的职责,能把你们都健康的送出医院是我们医护人员们毕生的追求了,我们还要感谢陈叔为我们和患者的付出,没有您的积极组织,患者们也没那么快适应”盛世看着陈广想着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不禁喟叹:“也谢谢你在我患病期间对萧默的安慰和关怀。”
盛世鞠躬,陈广也跟着弯下了腰。
陈广默默叹息,自从盛世患病,他总能看见萧默一个人在走廊的尽头发怔,他知道他在经历什么,他也知道这种时候没有什么能够安慰他,故而他总会走过去拍一拍萧默的肩膀,什么都不必说,萧默就能感受到他想赋予他的力量。
路边的樱花随风飘落,落在盛世的肩上,落在陈广的背上,像轻轻的慰藉,春天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光华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出来送别,医院门口聚集着大量的媒体和群众,最后一个病人是一位中年赵姓男子。
“谢谢你们,我还以为我不能活着出去了,医院里就剩下我一个,我很害怕……”赵某忽然向着所有医护人员鞠躬,医护人员们立刻集体回敬他。
媒体和群众们纷纷在门前拍照录像,人们都很激动,这些医护人员驱散了阴霾带来了春天,他们值得被称赞值得被敬爱,他们是这个严冬的一缕阳光,洒在了每个人的心上,为他们撕裂了阴暗的苍穹,拭亮了久违的蓝天。
拍合影的时候,每个人的眼中和心中都流荡着从容和坦荡,脑海中翻滚过这些日子的点滴,他们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奋战过七十多个日日夜夜,落过泪,流过汗,彷徨过,不安过,可他们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敬意、爱戴、关怀、勉励,这是他们人生的巅峰,他们从来不曾感受到如此高的赞誉,他们喜欢这种感觉,他们享受这胜利的时刻。
他们对生命意义的理解从来不曾如此清晰,眼眸从来不曾如此明亮,心里从未如此激荡,他们拯救的不仅是患者,也是自己,更是所有看过他们故事的人,人生也许无常,可他们用坚韧,用顽强谱写这生命的华章。
这如同盛世在机场和萧默所说的,人生苦短,要拼尽全力,要无愧于心,才能不负这碧海苍穹,才能不负这芸芸众生,才能不负这盛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