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塞德斯王国,德里克郡,博尔德家族城堡二楼。
伊莎贝尔小姐的卧室,玻璃窗外,冷冽寒风裹挟着雪花纷乱飞舞着,爱森堡银装素裹。
室内的壁炉内点燃着柴火,驱散了严寒,暖洋洋的如临夏日。
“故事发生在神话时代······”克莉丝汀翻阅着纸页,开始以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阅读起来。
“······骑士最终解决掉恶龙,营救下漂亮的公主。”克莉丝汀讲完吞口唾沫润润喉咙,朝孙女伊莎贝尔露出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用满是褶皱的手掌轻柔抚摸着后者的脸颊。
缓缓直起身亲吻一下伊莎贝尔的额头道:“今晚的说故事时间就到此结束了。”
“奶奶,我还想听您接着讲故事。”藏在被褥里伊莎贝尔探出小脑袋,伸出白嫩手掌牵着克莉丝汀的裙裾软语撒娇道。
侍立一侧的女官见状挪动脚步想要上前阻止,却收到了克莉丝汀眼神的警告、
只得接过厚重书籍捧在怀里,退在一旁,眼睛瞪圆直勾勾凝视着伊莎贝尔小姐,希望后者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克莉丝汀竖起根手指点在伊莎贝尔小巧的鼻梁上,表情严肃的教导道:“作为一名贵族淑女,你应该要懂得克制自身的欲望,就像是美食吃多会发胖,故事听多也容易腻歪的,知道吗?”
“那好吧。”伊莎贝尔略显委屈的道,说实话,她偏爱于那种‘骑士干掉恶龙,却沾染了恶龙的鲜血,在满洞窟的财富前,额头逐渐长出犄角,背后冒出条尾巴’类型的故事。
“乖,该闭上眼睛了。”克莉丝汀说着,望一眼假装闭上眼却仍旧有点不安分的伊莎贝尔,微微一笑。
感觉伊莎贝尔的痴缠劲越发厉害了,克莉丝汀感叹着:真是只磨人的小妖精。
握着伊莎贝尔的手掌推进被褥里,掖了掖被角,确保不会着凉,随后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实际上,伊莎贝尔并没有那样幸福,
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布尼尔没过多久又迎娶福克斯家族的嫡女,之前诞下一名嫡女不算,最近又生下博尔德家族的嫡子。
唉,伊莎贝尔唯一能够享受关爱的时刻便只有夜晚她讲故事的时间了。
因此,作为博尔德家族最高的掌权者,无论白天处理繁琐事务多有疲惫,夜晚她都得抽出时间来探望一下伊莎贝尔,这位被家族边缘化的嫡女。
伊莎贝尔的处境伴随着年龄增长变得越发糟糕起来,若非她夜晚前来陪伴,整个博尔德家族都快遗忘了这位总是躲藏在城堡读书的贵族小姐。
最坏的情况便是她逝世后,长子布尼尔顺理成章的继任公爵之位,福克斯家族的奥德莉执掌内务权柄。
届时,以伊莎贝尔出挑的容貌和无法掌握魔力的特点,恐怕多半是成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
似是察觉到克莉丝汀隐藏外表下的担忧,伊莎贝尔被笼里的手掌不自觉的紧了紧。
半睁着眼看奶奶蹒跚离去的背影,印象里克莉丝汀的那条棕色发辫也变得雪白,心里酸楚,不由得张嘴喊道:“晚安,奶奶。”
“晚安,小机灵。”克莉丝汀微笑的招招手,熄灭了卧室内燃着的油灯,关紧了门。
走廊上,女官邦妮忍不住提议道:“克莉丝汀夫人,为您的身体健康和博尔德家族考虑,夜晚理应保证得到充足的睡眠。”
“嗯。”克莉丝汀随意答应下来,佯装着没听清楚邦妮委婉的提示,至于明晚……她依旧得去讲故事,伊莎贝尔等着她呢。
意见听到是一回事,是否采纳又是另外一回事。
“您每回都是这样······”邦妮无可奈何的道:“我这可都是替您着想。”
作为从斯奈克家族陪伴克莉丝汀至今的侍女,私底下的小提议通常不会被拒绝,唯独给伊莎贝尔讲故事这件小事上,克莉丝汀的态度非常顽固。
“跟查尔斯那边商量的怎么样?”克莉丝汀岔开话题。
查尔斯是已故博尔德公爵的第二子,自幼聪颖,拥有闯荡世界的气魄。
成年礼后领取封底西区林苑,纵横睥睨诸多贵族,建立起威塞德斯王国境内最大的商业组织,并跟邻国商业贸易来往,哪怕是威塞德斯王国倾覆都留有退路。
若她故去后,将伊莎贝尔托付给亲叔叔查尔斯貌似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诸国混战不休,作为威塞德斯王国的公爵家族,博尔德家族境内被卷入漩涡在所难免,国内的贵族觊觎公爵家族丰饶连绵的封地,诸国也想吞掉威塞德斯这块肥肉啊。
“他寄来了一封信,请您过目。”邦妮从黑白礼服兜里掏出封信笺,用刀剃掉印泥后递给克莉丝汀。
后者摸出眼睛架在鼻梁上观看片刻,旋即神情捉摸不定,折起信纸放在回廊烛台上,直到信封被火焰吞噬殆尽,残存的纸灰飘落在地。
克莉丝汀才幽幽的叹息一声,“查尔斯想通过我拿到伊莎贝尔的婚配权,真是越发不简单了。”
她活了近半个世纪,最得意与最后悔的事情便是主持长子布尼尔跟伊戈尔家族的嫡女联姻,也就是伊莎贝尔的生母。
那场抱有强烈目的性的婚姻解决了当时博尔德家族的危机,却也因此埋下家族分裂的祸根。
谁能料到以前颇爱笑的贵族淑女嫁到博尔德家族后就郁郁寡欢,产后没多久便郁结而死呢。
后来她才调查清楚,原来那位伊戈尔家族嫡女时常跑到博尔德家族竟然是为了看望沉默寡言的查尔斯。
从伊莎贝尔生母死去到布尼尔另娶,两兄弟的矛盾越发激烈起来。
追根究底,她对待查尔斯,心里始终留有一些愧疚的,伊莎贝尔没做错事却受到冷遇也有她的缘故。
“查尔斯阁下他······”邦妮对查尔斯僭越的举动略感诧异,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瞅着身侧保持沉默的克莉丝汀夫人识趣地闭上嘴巴。
等待片刻又出声询问道:“那您如何安排伊莎贝尔小姐的后路呢?”
邦妮看克莉丝汀夫人陷入沉思,意有所指的道:“其实······布尼尔阁下对伊莎贝尔小姐也挺在意的。”
克莉丝汀没出声,揉捏着眉心缓缓的道:“这件事容我仔细想想。”
然后扭头望向雪花飞舞的窗外,“我想······冬季结束前应该能作出判断······”
克莉丝汀自顾自的说着,同邦妮离开了城堡二楼。
卧室内,伊莎贝尔竖起耳朵听着奶奶克莉丝汀跟女官邦妮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蓦然间睁开双眸,眼睛望着火光闪烁中明灭变化的天花板纹路。
悄悄掀起棉被,光着脚丫踩着柔软的绒毯来到书桌旁。
小心翼翼的取出抽屉里那本泛黄破旧的书籍,小脸蛋上一副严肃的神情。
摸索着线装册找到书签摊开,眼前是一张普通空白纸,将纸张贴着壁炉墙壁一阵。
一行行造型古朴的文字逐渐显露出来,这是神秘学学者们通用的语言,她费尽心思的收集,总算有点成果,勉强是初窥门径。
严格来说,她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九岁女孩,因为她的脑海里清楚地留存着以前的记忆。
之所以诞生这种奇特现象,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解释,原因归结于神秘学。
包罗万象的神秘学里有一分支名为仪式学,那是拥有魔力的贵族才能钻研的学问。
然而魔力值为零的她自然跟仪式学无缘,只能研究神秘学里的其他分支,诸如炼金学、药剂学此类。
知识就是力量,神秘学的知识没有强弱之分,关键看你如何去使用。
近些年来,伴随着年龄增长,家族内部隐约有拿她充当联姻牺牲品的迹象,也渐渐的有了流言蜚语。
让她内心始终有种危机感,虽然表现的不甚明显,
但她······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