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尸体就在眼前,西杉在这个过于意外的打击下,只是发着呆。外面传来一阵行人的脚步声,让西杉缓过神来,他慌忙将细绳原样系回妻子的脖子上,在绳头上打了个结,然后就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由纪子在他身旁一边望着自己的脸笑,一边还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好像要诉说什么一样。但是西杉已经无暇顾及她了,就只想要尽快从现场逃走。但是他看见由纪子左手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略微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他很是好奇,连忙打开她的手一看,由纪子手里攥着的是一枚金属扣子。
飞奔出屋门口的西杉刚离开大门口走了两三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待看清了路上没有别人以后,再次返回屋里。将格子门下面的那个木条照例撑好,出了大门后又小心地把格子门给关上了。
西杉返回医大校园的长椅时,已是下午十二点五十分了。换回黑色上衣的他,心情渐渐平复。但是,在他回家之前,手里一直拿着的那本小册子不见了。
一个刑警说道:“看起来相当熟悉这家的内部环境啊。”
“嗯。”荒本副警部答道。
“在你想要进入家里时,这木条是从内侧顶在门上的吧?”
“是的,是这样的。”面对上级,这个身着正装的警察恭敬地答道。
“这个你是怎么把它拿下来的呢?”
“我把手指从格子门的下面伸进去,推下来的。”
“这样一来,犯人的出入口就明了了。”荒本副警部自言自语道。
“被害者曾趴在坐垫上阅读杂志。”那名警察边说边要将杂志拾起。
“等等!”荒本副警部连忙制止他。
这是女性杂志。其中的一册是合着的。但是另外一册则是翻到了一百二十页敞开着的。荒本副警部仔细地贴近了查看每一页,还闻了闻书的气味。然后从其中两页之间夹出了一根长长的头发,小心地包在了纸片里,揣进口袋。
“这女子为何要把枕头拿出来呢?还不到午睡的时间啊。”进入里屋的刑警指着胡乱地仍在桌下的枕头问道。
“究竟是什么用处,一会儿自然就清楚了。这个枕头曾被拿到外面的那个房间去过,并且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被施与了相当大的压力。之后才被拿到这个里屋的。一定是这样的。”荒本副警部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呢?”
“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这个枕头的底部。”
荒本小心翼翼地举起枕头将底部展示给那名刑警看。
“这个是什么?”
“你来闻一下试试。”
刑警侧着头闻了一下。
“是蛋糕屑。在外面的那个房间里,杂志的旁边不是有一个只剩一片蛋糕的盒子吗?”
“原来如此。”
刑警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那个房间。
“但是,如果想要收起来枕头的话,应该是放在中间那个房间的收纳柜里。可是她却走过了那个中间房间的收纳柜,走进里面这间房间,并且还将枕头随意地扔到了由于大衣柜的阻碍,很难发现的桌子下。这是为什么呢?”荒本副警部继续说道,“这就是因为慌乱之间,她需要将枕头藏起来。”
“躺在外间的她本来正在午睡,但是忽然来了一名拜访者,所以慌乱之间,她将枕头扔到了里间的桌子下面,整理好衣服后出去的。这样一来就想得通的吧。”
“是啊,但是这个案发现场,看起来却是更为复杂的。”
荒本副警部拿起落在尸体旁边的一本小册子。那是第三书房发行的一本价值三十钱的书,书名为《不岳百话》。这正是那天西杉拿到医大校园去的那本书。
“你,去把西杉先生叫过来。”
西杉在刑警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这本书,是你府上的东西吗?”荒本副警部一边哗啦哗啦地翻着书,一边讯问道。
“不是!”西杉不假思索地答道。
西杉回答得太过于着急了。他应该首先将那本书接过来,看完封皮以后再否定。现在虽然他连副警部手里的书的封皮还都没看个真切,就急着否认了。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府上的东西,你也没见过?”
西杉不动声色地答道:“是的。”
“在书的封皮内侧写有S.S,这大概是首字母的缩写吧。你有线索吗?”
不愧是西杉,他向书的内侧扫视了一下,接着立刻答道:“我想会不会是佐佐重夫呢?”
“好的,可以了。详情以后再谈吧。”
“那么,这双木屐。”
副警部出了外廊后,在一块脱鞋的石板旁,发现了一双斜着扔在那儿的女用黑色木屐。
“这双木屐应该不是女死者脱下后丢在那儿的吧。”
“是这样的,一定是一个男性脱下后扔在那儿的。但是为什么那名男性要进到院子里呢?这一点我很想知道。”
副警部思索了一会儿,又好像放弃了。转而将目光移向那块被那个扔木屐的人所踩过的石板上。
荒本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可真有意思。”一边在那块石板的一处用粉笔画了一个圈。
接着他下到院子里,在栽种的花草面前停了下来。弯下腰后,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木屐足印。
“你过来看看。”朝着刑警叫道。
“他从外廊里下来时是穿着袜子的。”荒本指着一处足印。
“接着,在他返回外廊时是穿着木屐的。我想要知道的就是为什么他要从外廊里只穿着袜子就飞奔出来呢?”
急忙返回外屋的副警部开始仔仔细细地检查从收纳柜到通往二楼的梯子那一段,一点一点地边查看着边向上走。就在楼梯的终点到里间书箱之间,他弯下身好像在仔细地寻找着什么,接着就在榻榻米上画了一个圈。
荒本从二楼上下来,站着望了一会儿那两本杂志。接着他拾起那本合着的杂志,走到楼梯口,可是马上又折返回去走了两三步,随意地把杂志扔了出去。杂志正好落在了刚才的位置上。
“这两本杂志并不是一起从二楼拿到这儿的吧。”
“为什么啊?”
刑警只是看着荒本副警部的脸。
“打开着的那本杂志是三月份的,总共一百二十页。而合着的那本是四月份的。不仅如此,在二楼的榻榻米上也留有明显的痕迹证明有人在读完了三月刊以后,接着前往二楼取四月刊。因为在那儿也残留有蛋糕的碎屑。你怎么认为?”
站在一旁的刑警有些摸不着头脑。
荒本警部接着说道:“去二楼取书的人和穿着袜子站在院子里的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了,这个东西就能告诉我。”荒本拍了拍那个装着头发样本的口袋。
“法院的人好像还没有见过吧。那么终于可以让我看看被害者的尸体了吧。”
荒本回过头来对刑警说:“为什么原本勒紧的绳索要解开,重新再系上呢?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虽然一度把绳子勒紧,但是犯人又感到害怕,所以就把绳索打开了。可是发现这时被害者已经死亡了。于是他就又把绳索系了回去。”
“是这样啊,这样也说得通。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开始系上绳子的人和后来那个人是两个不同的人。”
“案件看起来十分复杂啊。”
“大概是相当的复杂吧!”
“恐怕这面镜子照到了整个过程吧。哈哈哈。”
在壁龛的架子处摆放着一面穿衣镜。
部长和刑警目光落向穿衣镜的时候,站在外间的西杉身旁的由纪子的眼睛忽然出现在了镜子里。
“西杉先生。”
听到副警部叫自己,西杉走进了里间。由纪子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追着。
“这条细带子是府上的物品吗?”荒本指着尸体颈部处问道。
“是的,是我妻子的东西。”
“这条细带子平时是放在哪里的?”
“在哪儿?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主要是挂在衣柜里。”西杉看着这条就在四小时前自己刚刚重新打结过的细带子平静地回答说。
由纪子大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母亲颈部的细带子。她圈着腿蹲在那儿,悄悄地伸出可爱的食指去摸那条带子。接着她回过头,看见了警部和刑警的脸以后,忽然依偎着西杉放声大哭起来。
预审法官、检察官、法医等一行人在这之后不久就赶到了。于是一系列详细的屋内现场调查就展开了。
“在现场取证的调查书上写没写着仰卧的尸体的右侧距离大衣柜只有区区五寸左右啊?”
荒本在正在整理调查记录的书记员耳边,小声念叨着。
书记员冷漠地回应说:“是这样写着呢。”
根据尸体解剖的结果,根据所有条件的推测,光子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上午十点钟到下午两点钟之间。此外从其颈部的沟痕的情况来看,光子的右耳下方到前颈部的痕迹最为明显。因为这是绞杀案的一贯特征,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只有一个人副警部荒本却对此产生了格外的兴趣。
压抑的灰色墙壁、褪了色的窗帘,所有的一切都给人一种灰色的感觉。只有荒本副警部的金色肩章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你和平常一样早晨七点半出的家门,是吗?”
“是这样的。”西杉一边挤着自己丑陋的脸讪笑着回答道。
“那一天,是五月七日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奶妈国贺丰休假的呢?”
“大概在十天之前,她申请说自己要请假。”
“您夫人——可能有些失礼,好像品行并不是很好吧。”
西杉沉默着没有回答。
“那么就这件事而言,你一定感到非常的不愉快吧。”
“您说得对。”西杉思索了一阵子回答说。
“你曾经想过要和她分开吗?”
“想过。”
“那么为什么没有分开呢?”
“因为有了孩子。”
“孩子?你是觉得孩子很可爱吗?”
“孩子有不可爱的吗?”
“我不知道孩子是否可爱。但你对你太太还有留恋吧?”
副警部稍微露出了一些笑容。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西杉微笑着答道。
“据说你最近做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还配了条黑色领带,每天都这样穿着。你是出于什么动机才要穿成这样的呢?”
“动机!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啊!如你所推测的一样,我因为妻子的不检点,在一段时间内很是苦恼。工作也因此受到影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因此我为了转换心情,就把着装到发型都改变了。”
“原来如此。”
副警部好像很满意西杉的回答,点了点头。
“当天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之间,你都做了什么?”
“从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椅子。正午的时候,我在公司食堂吃了饭,接着在十二点二十的时候就下到了医大的校园里去了。”
“自从你变成黑色衣服以后,好像就很热爱读书了啊。这个也是为了改变心情吗?”
“如你所说的一样。”
“主要都是什么样的书啊?”
“主要都是些提升人的涵养的书。”
“当天你在医大校园里读的是什么书?”
“是第三书房发行的售价三十钱的《不岳百话》。”
荒本副警部一直盯着西杉的脸。
“那本书的封皮是淡茶色,是吧。”
“是的。”
“你在医大的长椅上一直待到了什么时间?”
“到一点。”
“从十二点二十分到一点之间,你一直在那儿吗?”
“是的,我一直在读书。”
“你能确定这期间你绝对没有离开过长椅,是吗?”
荒本副警部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是的,我绝对没有离开过。”
“那么,你能证明这点吗?”
西山立即答道:“能。”
“那么,请你出示一下那个证据。”
“我们公司的年轻女服务员清水应该很清楚我就在医大校园的长椅上看书。”
“为什么清水会知道呢?”
“因为她从二楼的窗户向下看来着。”
原本有些紧张的荒本,脸上露出一丝丝冷笑。
“你是说从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到一点,女职员清水从二楼一直盯着你看,是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事实是清水只是时不时地站在窗边向下看而已。”
“医大的小山博士和你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呢。从远方看过去,你的背影和小山博士的完全分辨不出来啊。”荒本警部盯着西杉的脸说道。
“这件事我并不清楚。”西杉语气生硬的回答,但是微微的把头低了下去。
“你为什么选择和小山博士穿同样的衣服呢?”副警部问道。
“第一,我不认识博士,也不知道我的服装和他的很像。我……”
“可以了。”警部粗暴地打断了西杉的回答。
“你知道博士总在周五的那个时段在校园里读书吗?”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原来如此,清水说在十二点半左右她向下望时,还有过了十分钟后向下望时,你都在长椅上。但是第二次她看见的在长椅上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小山博士。”
“你无法断定那种事情。”西杉知道清水为自己作出了有利的证明以后,底气十足地回答道。
“接着就是这本书。这本书就落在尸体的旁边。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荒本副警部将桌上的《不岳百话》递给了西杉。
“我不知道它怎么会掉在那儿。”
“不,我并不是问你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的理由。我只是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想是犯人落下的吧。”
“是这样的,我也对此有同感。那么你认为落下这本书的犯人是谁啊?”
“这个我不知道。”
“你曾经说过这本书是佐佐的东西,是吧。”
“我也没有确切地那么说。只是从首字母开始推测的。”
“那么,你一次也没有见过这本书,是吗?”
“现场取证的时候,你看都没看这本书,就说这不是家里的东西。连东西都没看,你为什么就说这不是你家里的呢?”
“虽然书在你手里,但是我已经很自信地看过了。自己的东西和别人的东西,我马上就能分辨出来。还有我也马上就看出来了书封皮里面的那个签名并不是我的。”
“那么,你认为佐佐是犯人,对吗?”
“那种事情我也不能言明。只是我想这本书是佐佐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是佐佐的东西。佐佐也说这是自己的东西。但是他说在本案发生的前两三天,他去你家玩时,落在你家里了。”
“他撒谎。我在家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一本书。”
“但是不幸的是,你们家的奶妈国贺丰于案发的前一天在您夫人的梳妆台的抽屉见过这本书。”
“这个也许是真的吧。但是就因为这个你就能说我知道这本书吗?”
“您说得对。那么我再问你一遍,你知道佐佐有《不岳百话》这本书吗?”
“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因为我见到佐佐的时候,他曾经谈起过《不岳百话》的内容。”
“原来如此,那么你那天就应该是拿着两本《不岳百话》对吗?一本是《不岳百话一》,另一本是《不岳百话二》。你拿到校园里的那本就应该是其中的《不岳百话一》那一本。”
“你在说什么呢?你……”
“然而,那个第一本就应该是对你有利的。”
“什么有利、没利的。我当天拿到校园里去的就是《不岳百话二》,没有错。”
“你绝对没有拿错的《不岳百话二》为什么会摆放在你的桌子上呢?”
“你要是说这么不负责的话,我可就为难了。”
“不负责的话?这是你自己说的。当天你下到校园里以后,不仅仅你的职员清水,还有其他两三名职员都看见了你桌上摆放着《不岳百话二》。你拿着写着佐佐签名的《不岳百话一》按照计划下到校园里,但是你却忽视了在你的桌上还摆放着那本《不岳百话二》。”
“你说谎,谎话。怎么可能?”
“但是,西杉。”副警部笑着说。“你越是说是《不岳百话二》,相反地越是证明是《不岳百话一》。”
“没有你这么荒唐的理由。”
西杉竭力辩解着。
“小山博士也陈述说他自己曾在下午的十二点二十五分至五十分左右,坐在你所坐的那把长椅上。”
“谎话,都是谎话。”
“实际上事情还远不止这样,你自己作出的不在场证明却证明了是你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你是自掘坟墓。”
“不,我绝对没有杀害自己的妻子。”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作出这个不在场证明呢?”
“没有,我没有作过这个不在场证明。”
“没有用的。我们有着充分的证据证明你自己编造不在场证明,并且按照计划实施了犯罪。”
“那么就算我的确编造了不在场证明,你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是我杀死的妻子呢?”
“如果你没有打算杀死她的话,又为什么必须要编造这个不在场证明呢?”
“”……
“可是,你是一个好人。正是因为是一个好人,你才会作出这样低级的不在场证明。”荒本副警部可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