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女!”大殿顶上,孟朔瞧着自己上一世的第一个主人,唾弃一口。今晚这一遭,孟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只是随着本心的召唤。
这转世身不过是个少年,性子不免有些跳脱,被大殿里的满堂春色倒了胃口的孟朔相当腻歪,就跳到隔壁院里取了个满满的净桶,悄悄放在崇化殿门槛的阴影里,捡起一颗小石子,“啪”的一声打在廊下柱子上。
大殿里,脱得溜光的玉琮还警惕性满满,听到响动,光溜溜的窜到门口,大门猛地拽开,一个箭步窜了出来,右腿正落在净桶里,左脚踏空,一下就给扔到崇化殿台阶前的花池边,净桶乒乒乓乓的从台阶上滚下,淋淋拉拉撒了玉琮一身。
守在崇化宫门口的侍卫口中喊着“大王”,擎着佩剑就往里冲,玉秀已经披了件大氅走出来,玉琮刚好扭身坐在地上,回廊里宫灯朦胧的光照在院子里,模模糊糊看到玉琮满身满脸的污渍。看到人没事儿,玉秀便快步走到影壁墙,刚好与冲过来的侍卫们顶了个头。
“啪!”玉秀一甩手,正打在侍卫长脸上,“瞎喊什么,哪来的大王?都滚出去!”
侍卫长暗道倒霉,俯身唱个喏,带人返回宫门。大殿顶上,孟朔回望一眼层层叠叠的王宫,“会见汝在荆棘中耳!”嘀咕一声,飘然而去。
尚郡城人称“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城东南一带,房屋瓦舍明显简陋起来,这里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区,敷着厚厚脂粉的半掩门、拉着沉重大车的夜香妇、咿咿呀呀练声的草台班子、吵吵嚷嚷的大车店,嘈杂逼仄的陋巷里却也有铁匠街这样的剑客圣地。
吴国多铁矿,尚郡城南的落星村一带,更是上古时流星群落之地,倘若挖出或者捡到一枚“星星石”,就能寻铁匠街的大匠给打治一柄各诸侯国公子王孙竞相追逐的“冰泉剑”。如果肯多花费一些银两,诚意打动了铁匠街的大剑师欧果,那就能拿到“冰泉剑”中的极品货。
欧果四十多岁,妻子产下儿子欧克后便撒手而去,父子俩相依为命住在铁匠街南头,家门口的大槐树郁郁葱葱,足有三人合抱粗细,传说欧果只在深夜铸剑,每当剑坯出炉,便有精魅从大槐树里飞进剑坯,名剑始成。
孟朔斜倚在大槐树上的树杈里,尚未落尽叶子的枝条将他掩藏的不露丝痕。院子里,十二三岁的欧克正卖力的拉着风箱,蓝紫色的火苗舔着炉子里红红的剑坯。
“爹,外边人都传说咱家铸剑用妖法呢!”欧克仰起头看着欧果,炉火映的小脸红扑扑亮晶晶的,“还有雷公打铁,雨娘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什么的。”
“让他们传吧,传的越神,咱家手艺越值钱。”欧果不以为然,抽出通红的剑坯放在铁砧上,手中砂钵大的铁锤一下下捶打着,待剑坯颜色转淡,又扔进炉膛,本来暗淡的剑坯又开始变红,剑坯上出现了一块块移动的暗影。
“加火!”欧克忽然低喝一声,欧果卖力的拉动风箱,炉膛里火苗迅疾的舔着剑坯,剑坯颜色渐渐由暗红色转至红色,突然的一瞬间,剑坯上的暗影消失,整个剑坯变成了樱桃红色,欧果迅速提起手中早已备好的铁钳,夹出剑坯扔进旁边的菜籽油里。
欧果松了口气,转身嘱咐欧克:“记住这个颜色。”
“看花眼呢,爹。”欧克挠挠头。
“爹再教你一招,”欧果又拿起一块废铁扔进炉膛,待废铁颜色转红,撒了一把盐在上边,废铁上的盐就像是遇到了火的雪粒迅速融化。“这样也行,就能搞出好剑。”
自打接了宫里这个单子,欧果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往不是没有给宫里铸过剑,但今次据说是崇化公主的嫁妆,这吴国谁不知道大王兄妹俩的传言,这要是真的,这单还真是吉凶难料,升斗小民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只盼大王还能降下一丝怜悯。
晨光微熹,清凉的微风吹斜了油桶里的丝丝蒸汽,欧果将淬火后的剑坯取出来,乌黑的剑神隐隐泛着寒光,欧果给它加装了剑格,又细细的缠绕了五彩丝线,便踩着砂轮给宝剑开刃。
一队黑盔黑甲的武士闯进来分列两旁,又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位白面无须的胖内侍,欧果稍一停顿,又继续打磨宝剑,胖内侍静静地站在欧果一侧,双手拢袖,小院里的风却大了些,沙沙的树叶声就充满了院子。
太阳褪去红色的晕,高高挂在东南的城墙角上,街上却没有往常的鼎沸人声。欧果不再踩动砂轮,抬起宝剑吹了一口,被风吹到鼻尖的一缕头发就撞上了剑刃,段成两截,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欧果贪婪的看了一眼宝剑,叹口气,站起身,对胖内侍淡淡说道:“宝剑已成,还请转告我王,欧果不辱使命。”
胖内侍接过宝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看着欧果,“这剑可是崇化公主的嫁妆。”
欧果仰天叹口气,“欧果愿以身祭剑,随宝剑常伴公主左右,只是犬子不堪,不敢奢求复富贵,只愿衣食无忧终老于此。”
胖内侍点点头,递过宝剑。欧果双手捧剑,突然倒转剑身,直刺咽喉,鲜血顺着剑身上的菱形花纹蔓延到剑格,瞬间将整把剑染得鲜红。
欧克疯了一样冲过来,却被武士一脚踹出几步,吐出一口鲜血。内侍看了一眼,“死了便衣食无忧”。
一名武士手提长戟便要刺向欧克,却听得一声啸叫,一个黑色人影从院外大树上飞来,手中短棍连连抖动,行经之处,武士连同内侍的胸口便透出一丝鲜血,黑衣书生孟朔!
甫一落地,孟朔并不耽搁,一掌打晕欧克,扛着就转身往城门跑。城门处,一名穿戴皮甲的将军刚刚走入城门洞,却觉得一阵罡风,被一脚踹于马下,孟朔夺过战马,拨转马头,向着荆国方向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