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轻,我们从未想过与谁的分别是否再无相见;因为拥有,我们从未想过与谁的相拥是否再无热烈。
当一个人意识到这些的那一刻,心中的哀痛无以言说。
蔺昱川声嘶力竭:“江蓠!”
他大喊着狂奔过去,完全不顾瞄准镜准星在盯着自己,那红点犹如蛇信子一般紧紧追随在蔺昱川的身上。
“有狙击手!”身旁的警察大喊。
所有人员紧急避散,警察立即锁定了狙击手的位置,迅速回击。
狙击手的目标不止一个,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纪翔和杜宏伍的性命。
杀手想要一箭双雕的暗杀被江蓠以血肉之身破局,蔺家兄弟两人在枪林弹雨中奔向江蓠身边。
江蓠左肩中弹,血流如注。
犹在互搏的杜宏伍和纪翔愣在当场,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们想要博取对方性命的同时,已经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不是江蓠的舍命相救,他们早已成为了枪下鬼。
蔺昱川扑上去托起江蓠的上半身,他不顾满身的血污紧紧抱住江蓠的肩膀,江蓠上半身被立起来,出血位血流稍稍减缓,而她看起来面色雪白,一定很疼。
“江蓠,江蓠!你看看我……看看我,你怎么这么傻!”蔺昱川心疼到眼泪横流。
江蓠虚弱的很,但依然扯起嘴角想要安抚蔺昱川的情绪:“我,没关系……成败在此一举,绝对不能让沈易堃的目的得逞。”
勉强说了几句话,江蓠疼得汗如雨下。
昱箖早已经泣不成声:“姐,姐……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紧紧握住江蓠的手,着急地想要止住肩膀的血洞,他毫无章法,急得大哭出声。
蔺昱川已经不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江蓠受伤了,可他依旧惊慌失措,看着江蓠再一次离死亡这么近,蔺昱川已接近疯狂。
警察的火速回击击退了对面的狙击手,他们已经封锁了所有主要干道势必抓住杀手。
厅长现场指挥着行动,警务人员一拥而上控制住了已经六神无主的杜宏伍。
杜宏伍不再反抗,他嘴唇一张一合反复嘟囔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救我?”
陷入昏迷的江蓠已经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了,在杜宏伍被押解着走过身边之时,昱箖抬起猩红的眼睛瞪向他。
昱箖:“你死了,沈易堃的罪行会变得死无对证,你与警方的对峙甚至被击杀,对于沈易堃来说,正中下怀。你现在还觉得你指望他,能活到明天吗?”
杜宏伍被荷枪实弹的警察拷走,迎接他的只有审判和刑罚。
医护人员赶来,七手八脚地从蔺昱川怀里抢过江蓠,她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情况危急。
李程樾带着蔺四爷爷赶来,江蓠的险情让他触目惊心。
昱箖扒着李程樾的肩膀泪如雨下,他不敢大哭出声,怕惊动了蔺昱川的心绪,可是他的心太痛了。
李程樾不住安抚着昱箖的情绪。
蔺昱川瘫坐在草坪上,扶住江蓠时的双手姿势忘了收回,他神色呆滞、似是万念俱灰。
众人不忍见他如此,纷纷上前劝慰。
李程樾放开昱箖来到蔺昱川身边,他还没有开口,蔺昱川便先开了口。
蔺昱川似是自言自语,他说:“我为什么要回来呢,我为什么要一直把她置在最危险的境地呢?我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我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从来没有!”
“……你想完成的,便是江蓠想要完成的,你的所思,便是江蓠的所想,她从来不会怪你。”
蔺昱川像是完全没有听见李程樾的劝慰,他还在继续说:“当初我父亲让江蓠来到我身边,他是想给足我活下去的支撑,可是我却把她利用成了复仇的工具,我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蔺昱川看着自己沾满江蓠鲜血的双手,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他轻声说:“如果就这是我的命,那这次我绝不独活。”
说完,蔺昱川站起身,踉跄着走去车库。
昱箖不放心哥哥的状态想要跟上前去,却被李程樾制止了脚步。
李程樾:“如果这就是他的选择,我们谁也不能替他做主。”
昱箖的眼泪又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他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泪水,以往与哥哥姐姐闹别扭,多数时候他都是在装哭,每次哥哥见到他的眼泪,无论自己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哥哥都会妥协的。
但是这次,他的眼泪好像没有用了,他再也不能用它牵绊住哥哥的脚步了。
江蓠身体里的子弹被取出,但是她的身体情况却不容乐观,由于失血过多造成脑部缺氧,她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医生说,江蓠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她的生存意志了。
蔺家上下全被肃穆的气氛笼罩着,蔺昱川遣散了所有的安保人员,空荡荡的老宅只剩下他和昱箖。
蔺家的小少爷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他再也不是可以任性胡闹的人了。
昱箖接过了蔺氏集团所有的事务,大家都知道蔺先生的状态,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提出异议。
蔺昱川每天除了回来换洗衣物,全部的时间都在医院陪护着江蓠。
细细想来,江蓠和蔺昱川在一起的这么些年,他从来没有一天完整的时间陪伴在江蓠身边,以前的他在拼命地忙于生存、后来的他在拼命地忙于仇恨,他唯独忘记了要拼命地去关心她,爱护她。
江蓠就这样陪在蔺昱川身边,伴他走过每一次坎坷、扶起他的每一次跌倒。
我们总以为自己还很年轻,死亡离我们很遥远,从来没有想过生命真正的意义是什么。而一旦近距离接触死亡,我们又会对它无可奈何。
头发会长,人会死亡,这些都是自然的事情,毫无道理可讲。
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去哀叹每一分每一秒,来这世上走一遭,感受到了风和雨露,收获了阳光和爱,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蔺昱川幡然醒悟,余生的每一秒,他都要跟相爱的人相守、相亲,才能不辜负这一期一会的时光。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落下帷幕了。
曾经塞满整颗心的仇恨在褪去了心之火焰之后,会让人忽然觉得那些恨意其实也不过如此。在听到杜宏伍认罪伏法和沈易堃吞枪自杀以后,蔺昱川的心绪没有一丝起伏,他全部的生命重心都在那张窄窄的病床上,他的全部世界都在眼前,已经再无心其他。
大快人心的结局并没有带给蔺昱川一丝激荡。
在江蓠沉睡的日子里,蔺昱川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初的状态,他安静、温柔、祥和、坚定,带着对生的期盼的力量。
太阳的余晖还没有散尽,天边的新月已经高高挂起,池塘里一排野鸭自由自在,对岸的亭台楼阁尽收眼底,这如画的景色里,我在静静等你。
身边不时地有两三孩童嬉笑着跑过,更远处的广场上随着音乐跳跃的人们欢声笑语,深吸一口气,我在静静等你。
蔺昱川在用整个生命感受着生活的意义,他在静静等待江蓠醒来同他一起,他知道,无论多久,他都会等下去。
勇敢是什么?勇敢是在你知道前路崎岖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踏上旅途;勇敢是在你认清生命的最终点是消亡之后,依旧拼尽全力过好每一天。
勇敢不是壮烈的死去,而是拼命的苟活——这道理是纪翔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教给李程樾最深刻的认知。
纪翔还是离开了,回到他最舒服的生活状态中去,而这次李程樾没有挽留,他已经见到了最真实的纪翔也了解了自己最真实的内心。
一个人只有体会到内心的满足才是他领悟了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外在人、事给予的加持。
李程樾这次是目送着师父离开的,他终于不再对师父心存愧疚也不再强求。转过身,他终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那里还有更需要他的人在等待他的支撑。
昱箖的成长是各方面的,身高上有如竹节拔了又拔,只是身形看着还是很单薄;心理上的成熟已经表露在他行为处事的各个方面,智慧、果敢的小昱总已经是商场上无人敢轻视的大人物。
所有熟悉的人和事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江蓠依旧安然的睡颜。
结束了兄弟三人的一场小聚之后,昱箖搀扶着醉醺醺的李程樾回去了,蔺昱川一个人漫步走回蔺家老宅。
江蓠已经出院半年了,家里准备了最好的医疗器材和全天看护的医务人员,但是,她还在静静沉睡着没有醒来。
蔺昱川不怕等待,他怕的是她再也不给他等待的机会。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医护人员都去睡了,每天夜晚的陪伴蔺先生从不缺席。他一个人给江蓠整理着衣物、梳理着头发,帮她慢慢按摩四肢的肌肉,他每天都会这么做,从无间断。
今晚,蔺昱川的动作还是如往常一样轻柔、熟练,他一步步帮她完成睡前的梳洗,再帮江蓠按摩一次胳膊,他就要陪她入眠了。
轻轻的,他为她掖好了被角。看着她白净如瓷的肌肤,蔺昱川忽然想到了什么,“呵呵”笑了起来。
蔺昱川轻声细语:“你现在过的比我更加的舒心惬意、无欲无求,看来我是要比你早衰老一步了!这回,我年龄上的优势也没有了,你醒来后可不能嫌弃我啊。”
“不会……”
头顶有气息拂过,蔺昱川手上的动作定住,他不敢抬起头,害怕是自己的幻觉,可是泪水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
蔺昱川无声地哭泣。
“不给我验证一下,你是不是还比我年轻吗?”江蓠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干哑且飘忽。
蔺昱川终于抬起了头,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弯起了嘴角。
这一次对视,又一次跨越过生死。
蔺昱川清了清喉咙,轻声说:“你好,江蓠,我是三十一岁的蔺昱川。”
十七岁跨过生死,他们相守;三十一岁跨过生死,他们相爱。
成年之前,而立之后。
守望,相爱,人生已经别无所求。
只愿余生,尽是美好。
--------正文完。
(番外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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