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你回来啊——”冷宫的雪地,碧梳跪在雪里,怀里抱着孩子声嘶力竭地朝面前着火的屋子喊道,她想冲进去将皇后拉回来,但是怀里的皇子却是她最不能放下心的牵绊。她不能让小皇子涉险,但是她同样不忍看到皇后的身影淹没在大火中。
她进去说拿白玉凤钗,却一直到屋子烧成灰烬也没有再出来。碧梳抱着小皇子,整个人失了神一般望着太监侍卫来灭火,望着屋子由熊熊大火变成了一堆废墟,小皇子哭累了,又在襁褓中睡下,她却也只是跪在原地,已经哭得没有说话的力气。
“碧姐姐,碧姐姐?”这时一个宫女站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仿佛才恢复神智。
“什么事?”她声音几乎不可闻。
“碧姐姐,皇上来了。”宫女说完,她缓缓转头往绿竹苑的门口看去,皇上一袭银白色的长袍,外面披着黑色的毡蓬,身旁站着一袭绿色宫锦配白色狐裘斗篷的赵芷荆。
她旁边的宫女将她扶起,走到皇上面前,她低下头恭敬地说:“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昨晚长春宫火势颇大,朕已经听说了,索性伤亡不多。”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绿竹苑情况如何?”
“回皇上,娘娘没了。”碧梳强忍着眼泪,垂着头语气和皇上的语气同样简单。
他一听整个人愣在原地,像是头被人重重击了一下,竟一时无法思考。这时清理废墟的侍卫匆匆走到皇上身边,低声禀报道:“皇上……找到娘娘的……尸身了……”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迈开步子往屋子的废墟走去。一个担架上,一具被烧得黝黑的尸首,然而手里却是仅仅攥着一支白色的钗。虽然沾着黑色的灰,但是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亲自送给她的白玉凤钗。
只是一眼,他就不忍再看下去,没有表情地走出了绿竹苑,径直走进麟德殿,赵芷荆被拒在了麟德殿外。他走进书房,只觉得胸口一痛,竟吐出一口血。胸中淤堵到窒息的感觉,从听到碧梳说‘娘娘没了’就开始有,那时他就已经说不出话,但是仍然强忍着,他不相信她会死,就像当初他不愿相信瑞儿真的喜欢她一样。
但是当真正看到她紧握凤钗的尸身,他觉得自己像是如坠地狱。可是,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感情好恶。于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回到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里,他只是想吐一口胸中郁结的气,没想到吐出来的竟然是血。
他一直以为她和瑞儿之间的暧昧是说不清道不明,宫中人人都认为他们俩有染,他怎么愿意相信?但是一个人如此说,两个人如此说,瑞儿甚至还为此莫名地中了毒,他再也无法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他怒,她亦不辩解。她腹中的孩子,他也不确定究竟是谁的。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留着她们母子的性命,是因为自己对她还有一丝希冀,希冀着有一天转身,她能亲口告诉自己她的清白。
当看到她手里的那支凤钗时,他却什么都明白了。虽然碧梳没有说,他也已经知道,她是为了回去取那支凤钗才再也没有出来。自始至终,他只给过她两样东西,一件是团扇一件就是这支凤钗。没有想到他当初存着的那一点希冀真的实现了,但是却是用她的生命告诉他的。他一直以为她永远是自己的,不论什么时候,他一回头就会看到她在他的皇宫里,在他的牢笼里等着他。却没有想到,即使在他的皇宫里,她仍然可以离开他,这一次是天人相隔。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看到她手里的那支凤钗而变得寂静,他一个人呆在麟德殿里,任由日光变成月光,没有上朝没有接见任何人,房间里甚至没有点灯。
“皇上,碧梳要见皇上……”门外传来了太监怯怯地声音,皇上一个人沉在房间里的时候,往往都是最可怕最容易发怒的时候,若不是碧梳一定要见皇上,他也断不敢冒死来告诉皇上。
皇上听了太监的通报,一时间愣了,孩子,他和啼红还有孩子……!
“让她进来。”他突然有些急切,想快些见到他和啼红的孩子。太监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答应见人,先是一愣,然后将碧梳带来。
碧梳低着头进了书房,书房里没有点灯,只是窗口透着月光,映出一个人影,她疲累得甚至连请安见礼的话也不想说,皇上似乎也没有介意,转过身往碧梳走来,看着她怀里的孩子,眼睛里一时竟觉得湿润:“她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嗯……”碧梳一听声音又变得哽咽,“娘娘只起了乳名……叫宁与……”
宁与?他听了一愣,是宁愿什么都给他吗?他突然觉得无比地苍凉,为什么一切都要到这种时候才恍然明白她的心?
碧梳看到他许久没有说话,她不禁开口:“皇上……小皇子一天没喝奶了……哭了一天……现在累了……才勉强睡着……”
他听了急忙接过孩子,担心地看了看,冲门外喊了一声:“林佑!”
“奴,奴才在!”
“立刻去尚膳局找羊奶来!再去找乳娘,朕今晚就要见到人!”
栖凤宫里没有皇后,但是却住进了六皇子,主管宫女为碧梳,其余宫女包括乳娘均为皇上亲自挑选。皇上不顾群臣后宫的反对,执意恢复苏啼红皇后名号,并举行国葬,安葬于皇陵。但是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影响辽国的使臣,在大火后的第三日,按照原定计划离宫,离宫之日,只能从侧门出入,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色,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