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梦杀
小院形若蝌蚪,“蝌蚪”虽小却有两个禁地,一是位于小院中心的闭关室,二是位于“蝌蚪”尾尖的禁房。
闭关室是小院主人的闭关之所,自一年前院主继续闭关后,便再也没见开启过。
而禁房阴气森森,除了蓝天灵每月送去一桶水外,无人愿意接近。传闻禁房以前本无人住,只是在时行和蓝天灵于一年前被送到小院来后,禁房便多了一位叫做幽猎的房客。
这个传闻蓝天灵自觉万分怪异,只是年前梦境破碎之时虽侥幸未死,却也陷入了昏迷,而醒时已然身在小院多日了。对此传闻,蓝天灵纵感万分怪异,不知原委,也只得将其置于心底。
杂念如潮,不得清净,蓝天灵眉头微蹙,才发现已经到了禁房门口。微一愣神,刺骨寒意便把纷乱杂念尽皆驱散。
蓝天灵强忍寒意,推门进入禁房,眼前一片黑暗。
禁房以墨竹为材而建,不知何故,竟似容不下阳光般,即使房门大开,也没有光线能透进来,全无光亮,无法视物。
本能地紧眯双眼后,蓝天灵干脆闭眼侧耳道:“幽猎,水送来了。”
清朗声音在黑暗中激起阵阵回音,愈显得禁房诡秘。
往常送完水,蓝天灵都是直接离开这渗人的禁房。
然而今天,回音渐消后,蓝天灵却恍惚地道:“你还需要什么吗?没事我就回呃……。”语未毕,已然一愣,惊回神来。
愣然间,下意识地一个侧头,一道尖厉呼啸的事物自蓝天灵右脸颊划过,带走纷飞的思绪,更带走丝丝血线。
“幽猎你,你!”
惊诧正浓时,蓝天灵发现禁房房门早已悄然关严,自己因房内黑暗无光毫未注意,蓦然生起一丝寒意。
又一道尖厉呼啸而来,不住颤抖的身体在本能下行动,用左手挡住了攻击。
“是气劲攻击啊,不过看样子,似乎你的战斗经验不是很丰富吧,也难怪……”
蓝天灵喃喃着,神色愈发冰冷,愈发淡漠。
“梦境即使再怪异,经验也总不会作假。更何况,我心中还住着两头‘魔鬼’。”
左手腕的伤口刺激着痛觉神经,也刺激了心中的“魔鬼”。
寒意早已化为怒意,但怒意没有燃烧而是沉淀,沉淀,再沉淀,散发迫人的冷意。身体止住颤抖,心脏减缓跳动,气息开始凝结,如同此身都要化作一柄玄冰利剑。
阴气森森,摄人心智,幽猎如蛰伏的阴影,融入黑暗,等待着发动致命一击。
寒意浓浓,迫人魂魄,蓝天灵若万载寒冰,气息绝然,似要将黑暗冷彻冻结。
寒意掠过幽猎,幽猎不为所动,犹如死物,但“他”因此暴露,因为其余地方的空气都被寒意影响。
狙击战演变为了追击战。
两人都未再言语,沉默地以对方血液为目的努力“工作”。
蓝天灵将水化作冰剑、冰针与幽猎未知但远攻近战皆宜的古怪气劲进行激烈的碰撞。
“武器”在碰撞,身体在碰撞。
无法确定幽猎的具体位置,无法确定幽猎每次是以手还是以脚甚或是以头发攻击,蓝天灵的攻击多次击空,但凭借武器和经验的优势逐渐占据上风。
幽猎的攻击渐显凌乱,蓝天灵的紧咬不放彻底暴露了幽猎的青涩。然而攻击虽渐显凌乱,渐显无力,幽猎的气息却不显慌乱,冷静地酝酿致命一击。
蓝天灵的血液溅到幽猎身上使他身形迟缓,幽猎的气劲击在蓝天灵身上使他神经麻痹;蓝天灵战斗在不熟悉的环境,幽猎进行着不擅长的战斗。
这是一场不公却又公平的战斗,这是两个非常人的少年在世上也许是最黑暗无光之地进行的战斗。
Chapter2:梦绝
蓝天灵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右手保持着刺剑的姿势,但手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将冰剑震散爆裂而出,以奇招进行覆盖攻击,在即将击中幽猎的一瞬间,在精气神攀到极限的一刹那,却有一道凝如针的气劲从侧肋击入体内。
接着却发现自己身在禁房之外,犹似将发出最后一击。
记忆是如此顺畅,如同流过空间传送点的河水,自然地转移场景,毫无不协之感。
只是这怎么可能?
深深看了禁房一眼,蓝天灵缓缓立定,收敛气息,提起空桶转身离去。
身上没有伤痕,精力没有消耗,如同之前记忆皆是虚幻,真实的自己安然无恙地出了禁房。可若这般,缘何我没有真实的记忆,反而只记得那场莫名其妙的战斗。
是幻境迷心,还是记忆干涉,抑或是世界修正?
默然前行半晌,蓝天灵随意地抬头看天,却不由一愣。
斜阳灼红,燃烧着半边天,不吝地挥洒红芒。
然而景美,却无暖意。
看着红日,恍如看到一个暴戾的血色眼瞳,更无端泛起一股恶寒烦躁的感觉,如同自己正被人恶意地揣测。
蓝天灵吐了一口气,心情却无法轻易平复。
恶寒感来得莫名,去得也快。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可能就无法压抑住身体做出战斗戒备的冲动了。
蓝天灵再次抬头,赤红天幕,斜阳红日,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蓝,蓝灵!”
时行喘着气急跑而来,脸上掩不住的惊慌与忧虑。
“出了什么事?你有没受伤?”蓝天灵心下一紧,急道。
今天的怪异一件接着一件,如果不擅战斗的时行也有遇上……不对,如果那样时行就来不到这,情况没我想得那么遭。
“啊,我没事。不过院主出关了,要你去闭关室见他。”时行勉强挂了个笑容,但猛地惊道,“等等,难道你有受伤?”
“我没事。你这么急,是还发生了什么吗?”
蓝天灵明白,虽然两人的身体都还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但若算上梦境的经历,心智成熟已经不逊于普通青年,绝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慌张。让时行如此惊慌的,也绝对不会是那位没见过面的院主出关。
“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啊,我现在感觉很乱很杂,根本就理不清楚,说不清楚唉!”在蓝天灵目光逼视下,时行扯着头发,掀着头皮,苦着脸摇头道。
深吸一口气,蓝天灵将手放时行肩上,微微使力,让时行正视着他:“别着急,我们慢慢来,你先说你的第一个感觉是什么?”
言语间,蓝天灵想到了他刚才的那股恶寒感。
呆滞片刻,时行低下头颓然地说道:“我无法描述,但那股感觉,和梦境破碎前夕我的感觉很相似,一样的压抑、恐怖。”
“什么!这怎么可能!”蓝天灵一惊,下意识地抓住时行肩头失声道。
梦境破碎,这是蓝天灵的心魔,连他心中的魔鬼也无法漠视那一幕。每次想起整个世界像玻璃一样破裂,不幸的生灵在瞬间支解,黑暗的裂缝四处吞吸,蓝天灵就会心神激荡,有一种自己正被千刀万剐的错觉。“时行,你的意思是?”蓝天灵声音嘶哑,干涩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这次的感觉没那么恐怖,另外……”时行凄然地抬头看着蓝天灵,“蓝,我还感觉到你身周的时流在哀鸣——哀诉着你的未来活在时间之外。”
静默半晌,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几分钟,平静下来的蓝天灵自嘲地笑着。
“哀鸣?时间之外?呵,看来我真是越混越差,连现在这世间之外都快呆不下去了。不过我就这贱命,时行你不用…”
声音戛然而止,蓝天灵倦惫地抬头后,一阵揪心——时行气息微茫,恹恹若绝,皮肤苍白全无血色。
似是注意到蓝天灵的目光,神情也显恍惚的时行抿了抿嘴。
“嘶!”蓝天灵心中突兀地浮现一丝悸动,而心悸的同时时行身上涌出眩目的光芒。生生遏住眨眼的冲动,蓝天灵死死盯着眩目光芒中的时行,双眼如被针刺。
“轰!”眼皮重重落下,悄无声息,蓝天灵却是一阵耳鸣,心神震动,就好似脑海中乍响惊雷。
就在眩目光芒下的黯淡一瞥间,蓝天灵模糊却又清楚地看到时行神情疑惑、恍然、激动、欣喜的刹那间转换,以及最后定格的一抹惊恐。
Chapter3:梦断
风飘寂拂过,空气亦或光线微微波动,静好的景色再次归入蓝天灵眼中。
“咚。”
提手被捏碎的木桶笔直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小院仿佛突然醒来,一波又一波的细碎声音传入蓝天灵耳中。
蓝天灵面无表情,脸部皮肤只在重力作用下自然舒展,犹如模具,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表达。
这是极致的漠然,是掐灭人情不应存在于人类身上的漠然,也是蓝天灵心中“魔鬼”出场的证明。
接连的事件已使蓝天灵心乱如麻,最后突然的意外更是瞬间使其方寸大乱,犹胜失魂。也因此发现,心中“魔鬼”除了在怒极或受伤时会出现外,失魂落魄这般极端状态下也会出现。
这个高傲而漠视外物的“魔鬼”,有些类似医学界的第二人格,却又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异——记忆与逻辑能力。
蓝天灵能如旁观者般记住“魔鬼附体”下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当局者”理应难以记住的小动作。甚至可以轻松回忆起“魔鬼”作决定、作选择时的想法,毫无人情人性可讲的逻辑思维。
“一切缘灭因缘起,院主,东方修道。”
“蓝天灵”的眼越过重重障碍,直视闭关室。
三步之后,“蓝天灵”见到了东方修道。
第一步,闭关室房门自开。
第二步,“蓝天灵”立于门口。
第三步,“蓝天灵”席地而坐。
此地为小院中枢,既处小院之内,亦处小院之外。
有一方圆台,浮阴阳图案,细细观之,阳鱼纹理恰若院中所见一应楼阁,而阳鱼鱼尾,正是禁房房门门户所在。
隔着圆台,东方修道与“蓝天灵”两人相视而坐。
东方修道微露笑意,大手一挥,圆台上现出两杯清茶。“蓝天灵”接过,略一掂量,便知茶水仅有半杯。
沉思片刻,“蓝天灵”正视东方修道双眸,将茶水一口饮尽,闭目稍息。
再次睁眼,浅浅吸了一口气,蓝天灵作长揖道:“后生见过院主,烦请院主解释。”
饮茶之后,心情渐为平缓,又明了院主有意解惑,蓝天灵端平心态,自然脱离了“魔鬼附体”,得以注意其他方面,顿感惊讶。
东方修道外貌为一中年男子,道士打扮自是不消说,不过气质却甚为平凡,全无仙风道骨的样子。但真正令蓝天灵讶异的是东方修道胸口的伤口——十字形的伤口,内有圣光翻滚不休。
东方修道点头言到,只一句便把蓝天灵震住了。
“小家伙,其实你尚未出生之时贫道便注意你了,更是由贫道亲自为你接生。”
不知为何,蓝天灵觉得东方修道的笑容愈发莫测高深。
“此地为世间之外,不在三界内,不入五行中,贫道所言虽不会被天道屏蔽,但能听到多少、听懂多少还得看你造化。”
“听到?听懂?”蓝天灵有些迷糊,心里暗自嘀咕,“院主一应动作倒是不奇,只是说话的习惯、内容却全然不像道士……”
“小家伙别觉得奇怪,贫道真身为天道所囚,全凭道念化形行走人世,现在以道念传法,我说百句,若有缘,你能理解出千句、万句;若无缘,即使日后有人翻查你的记忆也只能听出十句甚至一句。所以你就给我好生集中精神,别再胡思乱想,贫道把来龙去脉都给你说一遍。”
蓝天灵一惊,忙摆正衣袖,作洗耳恭听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