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示意近侍退下,穆天子从侍女手中取过一卷地图,缓缓摊开,铺于木桌之上。
他对近侍报告的三位奇装异服之人并不感兴趣,从镐京出发一路行来,所谓的奇装异服、方外之人早已出现不少,而这三人受卫兵钳制也不反抗,想来也没什么实力。
穆天子瞳色幽深,静静看着地图,随着天子的注目,地图一阵变化,将蜀邑之领周边的山川河流放大显示于整个画面。
在地图西方,蜀邑之领与中央昆仑之野交界之处,一条红线异常显眼。跃过红线,便不再是大周疆域,也意味着“人神之约”将正式展开,野蛮直接,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穆天子心中微微一动,三人在“人神之约”将近的当口方姗姗来迟,若无依仗,便属无脑之辈。而能令丰隆出面接引,或许这三人真有些来头,只是卖本王面子而不加反抗?
没有太在意此事,穆天子左手在地图上轻轻一抹,画面变幻为亚欧非地图。看着在地图上只占据着东方沿海地区的大周疆域,半晌,穆天子轻声吐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字:“启……”
夏朝开国之君,霸主夏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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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流光落下,蓝天灵在地上踩了两下稳住身子,抬头发现楚方尘一点踉跄也没打,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正与白衣男子对视。
蓝天灵也看向了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连连掐指后,眉头微蹙,疑惑看向三人,旋即掐印,轻挥衣袖,一道白芒当头罩向蓝天灵等人。
蓝天灵眼睁睁看着白芒落下,心中大惊,然后……啥也没发生?
“你三人是何方来客?”闻言,蓝天灵惊愕看向白衣男子,他说的,普通话?!
蓝天灵没回话,楚方尘、孙利家也是愣然。
待蓝天灵回过神觉得不妥时,便见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温声道:“贫道已施术,为你们免去交流之障碍,怎么,你们所来之处没有此等法术?”
三人相视了几眼,孙利家主动出面应道:“不瞒上仙,在我们故土这种道法仙术只是传说,今日得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见笑了。”
“微末法术,算不得道法称不了仙术,更当不起上仙之称。倒是你三人,于此方地境不沾因果,不惹尘埃,甚是令贫道好奇来历呢。”白衣男子漫不经心地一个弹指,在三人身后生成了三朵状似蒲团的云团。
看了眼云团,蓝天灵非常光棍地盘腿坐了上去。楚方尘、孙利家也熟练地坐下。
刚刚坐下,便听白衣男子说道:“西域诸国,有黑肤蛮人,有白肤异人;大洋彼岸,有殷商遗民,有蒙昧愚民。贫道只是不知,居士所言故土,位于此界何方呢?”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蓝天灵在心中吐槽:“这游戏还能玩吗!连欧洲非洲跟美洲都知道,还让不让人编来历了!还有啊,没有组队频道内部聊天,三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能交流个蛋啊!”
“直说吧。”楚方尘淡淡开口,语气之淡定倒是让蓝天灵多看了一眼。
“也罢。”孙利家点了点头,迎向白衣男子满是笑意的目光,“实不相瞒,我三人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孙利家顿了一下,见白衣男子仍是面带微笑毫无讶色,苦涩说道:“或者说,我们根本没想过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蓝天灵点头附和,压下心中因局势失控身不由己的处境而起的杂念,开始集中全部心神与思量穿越后的点点滴滴……
孙利家换了个对白衣男子的称呼继续道:“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意外至此,想寻一处落脚之地,只是我们对此方世界甚是陌生,不知道长可否为我三人稍作介绍?”
“你们,真的对此方世界一片陌生吗?”却不想白衣男子玩味一笑,待孙利家脸色微变后,道,“贫道算不出汝等因果来历,确实是域外来客无疑,只是,若说对此方世界陌生,却也不至于吧。”
白衣男子信手一指楚方尘与蓝天灵:“浮游作祟,贫道心生感应赶赴少恭庭院,见你三人窃窃私语,交流之语言贫道虽未曾闻也,但观汝等神色,颇有几分对浮游、少恭的了解之意。”
白衣男子稍作停顿,对孙利家笑道:“既来之则安之,这话儿极妙,暗含道家之理,只是不知为何,贫道总觉得居士底气甚足,说是意外来到此方世界时也不显慌乱,似是有法子可回?”
看着白衣男子温和友善的笑容,三人心中或大骇或发寒,惊得说不出话来。
震惊之余,蓝天灵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欣悦之意:这洞若观火几近无所不知,谈笑间信手拈来的范儿,就是上古仙家人物、道家风范吗!
白衣男子看向楚方尘,忽然问道:“居士如何称呼?”
楚方尘有一点紧张地回道:“小子楚方尘,见过前辈。”
“楚?以楚为氏?”白衣男子追问。
楚方尘心中疑惑,只是迎着白衣男子炯炯的目光,不敢耽搁,忙道:“以楚为姓,名方尘。”
白衣男子眼神一扫:“两位居士亦有姓无氏?”
“后生蓝天灵,以蓝为姓。”“小人孙利家,孙姓。”
“你三人之世界,与此方世界有何渊源?”白衣男子,丰隆敛去笑容,轻合眼帘,“是你们说呢,还是贫道来说呢?”
“我们是穿越者,来自三千年后的世界……”孙利家心中寒颤,一五一十地将来历全都抖了出来,一点隐瞒也没有……
……
“大周八百年天命,世人皆知儿戏,未曾想换个世界,所谓大周也是这般。”丰隆淡淡开口时,蓝天灵才猛地发现,在孙利家交代完后,丰隆脸色苍白,周身光晕也黯淡了几分——似于无形之中,与人斗法,费心费神。
“你三人所知有限,贫道无从确定彼方世界之历史,与此方世界有几多相关。然言多必有失,有些事,凡人知晓终是不好。
两个时辰后,寅正,穆天子将召见三位。贫道已为你们遮蔽天机,若有问道,便言先圣遗民,苏醒不久。
自今日起,你三人在此方世界的九天里,须慎言来历,勿使凡人知晓……若是方外之人细揪端倪,你三人自行应付。
最后,彼三人之互称,唤名即可,切莫言姓。”
丰隆细心嘱咐着,蓝天灵三人静静听着。
半晌,感受着不时落到身上的视线,楚方尘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不论世界间有否差异,你的血脉告诉我,你乃贫道楚氏后人,不会有误。”丰隆深深看了楚方尘一眼,挥了挥衣袖,于流光氤氲间消失不见,房间之中只余他清雅的声音,“贫道尚布着阵式遮蔽天机,容你三人交流信息,不过两个时辰后穆天子召见,你们注意休息,莫失了仪态。”
丰隆虽走,蓝天灵三人却相顾无言,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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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我的理解,千万凡人中,上帝会优先将视线投放至信仰最为坚定纯正的那批信徒身上。同理,我虽然可以放眼世界任何一地,但世界那么大,第一时间看到的总是更醒目的位置。
在21世纪,科学大行其道,神秘隐于暗处散发异样的气息,越是异常,越是神秘激荡,在我眼中就越是醒目,所以我发动能力时不经意看到的总是各种各样的事件。
而现在,神秘并非隐于暗处,而是堂而皇之地笼罩着整个世界,以高高在上来维系神秘感。对习惯了以隐秘奇诡来维系神秘感的21世纪神秘圈的我来说,眼下反而有种灯下黑的感觉,无意看到的画面不再是神秘激荡的事件,而是存在感强烈,强烈到仿佛能烙印于旁人直觉中的“人”。
所以,思绪无意识的发散间,我自然而然却又不得不看到了附近存在感最为强烈的那个人——穆天子姬满,自武王伐纣后,天夏最具神话气息的君王。
在惊鸿一瞥中,就凭那副变化玄奇至少能看清亚欧非在内的地图,我便欣慰地意识到,古天夏的璀璨文明,比凡俗世界历史书上的记载更加璀璨辉煌。
然后,还来不及多看一眼,我的视线便被遮住了。
……
被遮住了?
愣了足足三秒,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视线被遮住了!
我知道,是丰隆道人出手遮蔽天机,视角基点还在蓝天灵三人身上的我位于其阵式内部,所以才失去了对阵式外部的观测。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我的视线居然被遮住了。
我是上帝之眼,是从高维度对世界进行的观测,像庇护所那种不在同一个位面的没法观测还好说,可眼下明明在一个位面,却被一个遮蔽天机的阵式遮住了视线?
我有些愕然,但很快,也就释然了。
我是特殊的,却不是强大的。
在21世纪,那些强大的神秘持有者大都比较宅,并不活跃,我的特殊性让我的视线从未被遮蔽。可眼下却是在周朝,强大的神秘持有者比比皆是,能遮蔽我的视线似乎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我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冥冥中,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可以变得更强,让我的视界在这个以孙利家神秘为中介的世界,一样能变得更为广阔。
只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以凡人之身掌超凡之力,愈是超凡,愈是凡人难以琢磨理解的代价。
我轻轻合上眼帘,右手握住左手手腕,然后双手又在身子旁到处摸索着。
我的身体还在21世纪,但我的视界顺着孙利家的神秘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大周穆天子正在西巡的世界。
此时,就如同蓝天灵的神秘带给我的感觉那般,时间与空间,于我而言正变得暧昧而模糊,真实与虚幻的界线似乎不再明确……
退一步,海阔天空,但我的视界从此往后,亦将永远只是海阔天空的程度。
然而进一步,我将看到的和我将失去的,又会是什么呢?
我徘徊,我踯躅,我辗转反侧。
当我不经意间对上蓝天灵的眸子,看到他眸中突然流露出的欣悦之意,我想起了一句话:每个人看似拥有的一切选择,其本质都是毫无选择。
我是上帝之眼·梵知言,我的命运就是观测世界,我的视线不应有阻隔!
或许似是而非,或许莫名其妙,对视着蓝天灵清透的双眸,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于是,我往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对人类历史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一小步,对我来说,却是赌上命运的一大步!
我的眼,将前所未有的明亮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