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它精神病患者没啥两样,一进五都市精神病医院的大门,一看见那些穿白大褂拿着硕大注射器的医生,黄断水便安详了,听话地换上蓝条格病号衣服,比幼儿园的孩子还乖。
一输五部液体,黄断桥守在弟弟床边,这段时间测谎仪在本地市场销售业绩不俗,他对中心不怎么牵挂,安心地陪床,也弥补一下对小弟照护不到的缺撼和负疚。林侠影想着心事,不一会儿伏在弟弟的胳膊边睡着了。黄断水也进入了与絮姐约会浪漫幻境。雷护士长和林侠影相视一笑,她悄声说,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五都市精神病医院在全国小有名气,医院傍山依水,一条清凌凌的小河环绕医院东而过,西也不远处是姑射山,群峰送峰,峭壁绝崖,白云悠闲,洞壑清幽。掩映于峭壁绝崖的殿阁旁台,在一片葱葱郁郁林中半隐半显。千百年来仙客,僧衣一直把这里作为养真修的理想场所。春秋战国时大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云气飞龙,而游四海之外。林侠影对雷护士长说,那山上有“天下第一洞房”,尧王和鹿仙女成亲的地方,雷护士长听完说,古人都比现代人浪漫,岩洞里成亲还张灯结彩,隆重张扬,林侠影说,爱情只有古人才讲,雷护士长说,人类不知在进化还是在返祖。天色已尽黄昏,几只羽毛五彩的黄鹂呜叫着从俩个人头掠过。雷护士长在前面走,林侠影在后面亦步补趋,一进竟寻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令人的场面。
雷护士长听说站长喜欢写诗,你现在还写诗嘛?林侠影:不写啦,不过我一直在坚持读书。雷护士长:我的莺边放着一本法国女作家杜拉斯《恋人》,来来回回读了无数遍,其中不少段落都能背下来,我还在阅读。林侠影:是嘛,那你给我朗诵一段儿。雷护士长: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林侠影:这本小说写得是美,是一种忧伤的美。雷护士长:最近我翻了一些唯心主义哲学家的书,看来你这个自为精神领袖的怪人,还是蛮有两下子的,对精神领域的确挺有研究又含而不露。林侠影:你直说吧,咱们俩谁跟谁,莫非你住的屋子里闹鬼?雷护士长:是的,我住的宿舍里,三天两头有厉压迫我的胸口。林侠影:今晚上我帮你摆治摆治。雷护士长:和我怕医院的长舌妇说长道短,要来你过了零点再来,你也知道专业过硬医院允许我一个人住一间屋。林侠影:行啊,到时候我睡沙发上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城里肯定回不去了。况且,倍感愧疚的黄断桥也要尽尽做长哥的义务,林侠影顺水推地对黄断桥说,小水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今晚我也不走了,和你一起陪陪咱们小水。黄断桥说,衣服新的好,朋友老的好,够意思。为了迎候伟大的林大师,敬爱的林站长,崇高的林陪练,战无不胜的林大侠,雷护士长往她的闺房洒了两本瓶香水,又把《恋人》中那段“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读了两遍,搂着椅子跳了两圈华尔兹,最后把门轻轻虚掩上,这才平躺在回味和林侠影相爱时每一个细节渐渐沉入梦境。今天晚上,她可以放心地呼呼大睡了。有一个法力无边的男人,将会象侠客佐罗一样后半夜来保护她。
时间过了零点以后,雷护士长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喊她,碾锁碾锁,她用被子把头一裹,以为这样夜游便会知趣走开。对方却没有走,还站在她床喊她,碾锁锁碾偷偷将被子开一条缝儿,借着月光她发现一个影子。突然她想起林侠影,猛然一推被子砸向那个影子,并尖叫一声,快拉灯。这时,沙发上过夜的林侠影也醒了,有些惊恐地一拉灯,屋里霎时亮如白昼。林侠影问,小雷,你怎么啦?雷护士长说,怎么啦,撞见鬼了,林侠影说,鬼害怕光,我发一下功诊断一下。说着,将腿一盘老和尚般坐在沙发上,两眼微闭,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在气功状态,他的顺风耳和千里眼终于看到一些真相。于是对护士长说,给,把它后在枕头底下。是一把不锈刚菜刀,雷护士长发抖地说,管事嘛?林侠影说,拉着灯睡,他不会再来了。果然,一晚风平浪静。
天亮后,阴阳先生林侠影才告诉雷护士长真相,原来精神病院所在的地方,曾是一个小村,姑射山上民国时土匪横行。一天从山上下来了队土匪,扬言要杀光全村的人,一个不留。说是村里人把一个村里人,土匪象杀猪似把村里人的一个个男的身首异处,血水把那个条河水都染红了,最后,将尸体接二连三全扔进一眼枯井。现在雷护士长的床就在那眼井上面,冤魂太多,自然不安宁了。雷护士长不解地问,那喊碾锁碾锁的人是谁?怪吓人的。林侠影说,那个小村只有一个人为幸存者,他就是碾锁的哥哥碾记。碾记外出砍柴未归,避过这场顶之灾。后来,他也病死了,坟就在山坡上,可能来找弟弟的。节快到了,可能商量怎么过。雷护士长说,天哪,我说嘛以前在这儿住过的人都说经常闹,难道我非得搬家不成。林侠影说,这好办,你照我说的做。对啦,你是不是梦见不同面孔的男人和你干那事儿?雷护士长信服地点了点头,哪好意思描绘梦里情形。林侠影嘴上没说心里在琢磨,这就是你成为老女人的原因之一。
第二天夜里,雷护士长在林侠影的贴身护卫下,拎了一大料袋冥币一大料袋冥衣冥品包括楼房轿车彩电等,纸糊得非常逼真,看样子准备让碾记碾锁兄弟好过一个节。河滩上,一把火点着了,熊熊火光中俩人不断地用木棍着冥物,一股青烟娜娜和夜色融为一体,紧接着,雷护士长紧握着桃树枝,在碾记的坟头,她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把削尖的桃木枝扎进去一半儿。 往回走的途中,雷护士长身子软绵绵的,头依在林侠影的肩上,全靠他半揽半拥着朝前行走。林侠影说,亲爱的,这下没事了。雷护士长喘着说,要是你天天晚上陪我睡该有多好。林侠影说,在上帝面前,我是有罪的人。你太纯洁了,我不配。 雷护士长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嫌你年纪大。
一见傻姑娘痴情到如程度,都林黛玉了,他心里反不好意思,直骂自己龌龊。林侠影说,快别说傻话了,我这人,自命不凡,野心太大,迟早一天会出事的,我替你物色了一个好小伙,你们会白头到老的。雷护士长诧异地说,谁啊?我认识不?
林侠影是在记者站的办公室,左手握着电话筒,右手抓着黄色按摩捧按着左脚心,输管反射区——白大队长,我拉专版的事,不会忘到脑后吧。让我搬阴兵那会儿时答应得特爽爽快,现在又跟我绕开了。
白一帆在电话里一个劲地猛替自己辩解,唯恐在大侠面前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大侠,可以不是我跟你绕,是鸣金的老总跟我绕,他也不敢一口回绝,老往后拖呀拖的,软磨比硬抗难弄松,你说和他翻脸吧,人家好言好语地挺客气。
其实,白一帆也有点生鸣金老总的气,不就一个专版,董事长又不是你,你也是高级打工崽,这事定后,开票时多给你开几千,大家都好看,这么个事不利索,弄得他很失面子,林侠影还以为他没有尽力去玉成这事儿。
林侠影:小藏就在我这儿,他反映鸣金超市有奖促销活动有诈,我准备收拾狗儿的,口袋里揣着记者证,天王老子也敢砸,不管这个市场有啥背景,这回我要为民请命,哥们要是有啥闪头,别忘了墓前给我添几揪土。
白一帆:很弄这龟孙子,你唱白脸我唱红脸,他要电话打到我这儿托我说情,我再跟他谈专版的事,准一谈就妥。
林侠影:不是说这个,因为是你的地盘,我才向你打声招呼的。
白一帆:我不管球他,你去你去,你跟他照面,一提曝光的茬儿,那老总一定打我手机叫我出面做和事佬。
放下电话,林侠影换了一下手,左手抓着******棒,开始按右脚的反射区,滕出右手张开食指和中指,藏秘书伺候领导练也一副火眼金睛,反应极快地打开自己的镀金烟盒,递上一支雪茄,并给他的林哥点上火,对林哥,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侠影朝隔壁喊了一声:来人哪。 隔壁编辑部间声跑过来一个小姑娘,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取代了黄断水的位置,一进门刚来几天,跟林站长来实习的。她也是中文本科系毕业的,高材生。
林侠影说,小燕,藏秘书反映鸣金超市弄虚作假欺骗消费者,具体情况记录一下。
藏秘书说,他们在电视上飘字作广告,在超市门口贴告示,宣传说要举办一次有奖销售活动,活动期间凡在市场购物金额达2000元以上者,都可以去摸奖,但是昨天从早上5点就排队了几百号人,结果排到9点,才摸了十几个人,就停止了。消费者很气愤,问超市维持秩序的保安怎么回事,保安白眼一翻,问我们头儿去。我的妻子去排队来着,冻得感冒了,直流清鼻,却连摸奖资格都没排了,你说气不气人。
林侠影终于完成足部保健,喝了一杯水,对小燕说,指派两名记者带上相机,明天早上去现场,注意非正常拍照,别让超市的人发觉,现场再来访几个消费者,最后再采访超市公关划部,看他们作何解释。照法偷拍,中午12点以前要把稿子和照片交给我,我一个人去,会一会这个老总。
藏秘书说,林哥,多出几个为民做主的法官,多出几个坚持主义的记者,社会也不会这么乱,捉弄消费者,其实就捉弄老百姓,奖品一个电饭锅之类弄不值钱富人们,谁早的那份罪去排队摸奖。
林侠影摆摆手,让小燕退下把门一关,才发牢骚说,男人靠走这旁门左道地胡日鬼,世道乱了,象咱们这样的人就是在苟延残喘。
藏秘书说,苟延残喘,是苟延残喘。
次日下午,林侠影就去了,驾着他那辆“警车”,往鸣金超市停车场上一停,大摇大摆地上了超市营业厅后面小二楼。 老总并不老,黑色名牌西服系着白领带,坐在老板桌后面任凭风浪稳坐渔船的风度显得很老气。林侠影把记者证公事公办地一亮,手下记者采写的稿子和嘲讽地冷笑着照片在桌面上朝对方面前一推,话中带刺地问:航总,我听说你MBI出来的,工商硕士所学的课程中,怎样巧妙欺诈消费者这一门课程吧?请你过目,看我的人写的是否属实,我准备很快见报。
航总一看记者证,心里顿时已经有数了,来者不善,如果早同意做专版,这个林站长未必管这种闲事。于是,起身脸笑成弥陀佛地寒暄说,林站长,久仰你的大名,我和白队比较熟早说请你坐一坐,一直忙。这不,我出差回来刚下火车就遇上这麻烦,你没来之前,我把企划部经理狠了我一顿,奖品准备的少,没想参加的人这么多。
林侠影没抽对方敬的玉溪烟,自己抽自己的芙蓉王,对航总很和蔼地说,航总那是你们内部的事。稿子写好了,你忙我也忙,抓紧时间看一下。说着,用手机拔了一个电话:晋都法制报社嘛,哪位呀?谢编,我正要找你,我们五都发生了一件事,发个消息,你把版面空下,一个小时后我在网上给你把图片和稿子发过去,好好谢谢,回头再联系,再见。
实际上,那边接电话的是白一帆。弄得白一帆莫名其妙,这大侠唱的哪出戏?航总那经过这阵势,一下子慌了神,稿子一旦见报,先别说超市的名誉受影响,他这年薪20万恐怕都会泡汤,连锁反应他真受不了,突然,他灵机一动地说,林站长,交个朋友嘛,这事好商量,给我们超市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都在场面上混。林侠影说,消息,肯定要发,你先说属实不属实。来找你打招呼,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大硕士大企业家素质高,不需要我明说吧。 航总说,我叫一个人来,咱们坐下来商量,省城新闻界,我原来就处着几个好朋友,我这人,一乐意结交你们这些笔杆子。
航总一双清秀的眼睛在他的小白脸上一眨一眨,在他浅度近视镜片后面一,十足的学者风度假象下,掩盖着他作为职业商人的狡赖和沉稳,并不像白一帆说得那样单纯,相反相当世和圆滑故,只不过,污七八糟的东西涉足好像不是太多,换言之还没有真正跳到有深度有内容的水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