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同情福杏,所以方才奴婢不敢说。”琼枝道,“喜良公公从前在食膳监,底下的小侍童就算犯了错,他都不会随意打骂……”
虞凛对这些宫人的纠葛没多大兴趣,大致听了一下,琼枝的意思是,福杏为人轻佻,而喜良是个厚道的好人。
可不少窝里横,在外头都老老实实。
估摸着琼枝从前也受过喜良的照顾,虞凛就随口安慰了她几句。
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想管,保住自己的性命、打探齐王府的消息,那才是最重要的。
季鸿升在兵部留到了深夜。
每年刚开印的这一个多月都是最忙的,今年尤甚。
朝廷有惯例,官府在腊月二十五封存官印,来年正月二十一开印。
从正月末到三月三上巳,要拟定今年的诸多规划,每隔三年还要准备春闱。
今年就有科考。
不过科考同季大人还没多大关系,他忙是因为初任侍郎,兵部大半的担子都到了他肩膀上。
此外还有齐王谋逆的事儿,他和老师都觉得里头不对劲,但到目前也就摸着个丁勉。
晚上又是披星戴月地回去,住在一个院子里,却好几日没跟妹妹见过面了。
老仆马叔倒是每晚等着他,还给他做夜宵吃。
所以虽说劳碌,衣带却越发地紧了。
马无夜草不肥这话在理,季大人决定不吃夜宵了,将今日在吏部录册里看到的东西整理下来,这才歇下。
明个得去丁勉当值过的东太平苑看看。
次日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季鸿升眼眶子都发酸。又用冷水抹了把脸,给自个儿套上官服,灌下去一大杯浓茶,眼眶子还是依旧的酸。到院子里被料峭的春寒一冻,激灵了一下才觉着算是醒过来了。
马叔比他起得更早,却精神抖擞,还在厨房熬好了粥。可惜端上来的粥太烫,季鸿升没吃,就去上了朝。
下朝之后又赶着投胎似的跑到兵部,年初的六部五寺早间都堪比集市,忙得连轴转,季大人到了晌午,才发觉自己甚是饥饿。
干脆去东太平苑吃吧,一顿饭而已,再贵能贵到哪里?
换下黛蓝的官服,季鸿升往东太平苑去了。
到了那儿他才发现,但凡是个馆子,里头东西的价格都要比别处翻了翻。
想着妹妹的嫁妆还没凑齐,季大人在街边找了个小摊子,点了一份煎饺。
意料之外,这煎饺甚是美味。笋丁脆爽、香菇鲜美、猪肉多汁,未曾煎过饺子皮柔韧,煎过的底部焦香,一盘只有十五文钱,可谓物美价廉。这个卖生煎、煎饺、汤面的小摊子在一家胭脂铺子斜对面,旁边紧挨着的是相王家邸,往南边走两百步是楚王宅子的后门,隔着一条街还能看见齐王当年住过的地方。可谓风水上佳,生意兴隆。
吃完煎饺,季鸿升满意地长叹一口,又让老板打包了几份生煎、煎饺。老板是江南人,卖的是各种汤面,面条就不那么方便打包。
拎着包好的吃食,季鸿升去了五城兵马司在东太平苑的班房。
班房里头,四个汉子围着一张方桌掷骰子,季鸿升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对着门的汉子叫了停。
季鸿升提溜着煎饺、生煎,拱手:“学生来找一位丁爷。”
一个瘦高个摇头:“哪个丁爷,这儿没有姓丁的。”
季鸿升把煎饺摆到桌上:“学生也许久未曾见到这位丁爷了,冒昧前来,一点吃食诸位不要嫌弃。”
打开的纸包冒出热气,香喷喷地直冲面门,四人给季鸿升让出一个位子。
季鸿升坐下:“东太平苑今日只有几位当差吗?”
刚才的瘦高个急乎乎地拿了递来的筷子,夹起煎饺道:“那怎么可能,街上不得有人看着?每日当班的都得二十人,哥儿几个只是早上轮值守着班房。”
“那其余人里头有没有姓丁的老爷?”季鸿升问,“不论今日当班与否。”
“嗨。”瘦高个叹一声,“我才来仨月,哪里记得。范哥是老人了,范哥您知道吗?”
那正对门坐着的汉子咀嚼着摇头,边吃边说:“没有,没有。”
“那怪了。”季鸿升皱眉,“三年前的时候,丁爷告诉我他就在东太平苑当值,难不成丁爷能骗我?”
“乖乖。”坐在旁边的人笑起来,“小子,那可是太宗朝,皇帝都换了两任了。那位丁爷,早调走了吧?”
“你那丁爷。”范哥咽下嘴里的东西,“全名叫什么?”
“丁爷单名一个勉字,‘无则加勉’的勉。”
“什么加冕不加冕,皇帝才能加冕。”瘦高个打趣。
“你个大老粗,人家说的是‘难免’的免!”旁边人笑他。
也不是那个免。季鸿升心说。
“放屁吧你们。”范哥开口,“是‘勉强’的勉。”
“书生。”有位年岁最大的一直没开口,“我们当兵的都是粗人,也就会写自个的名字。”
季鸿升赔礼似的作了一个揖,暗骂自己行伍里才出来几年,说话都一副文人酸腔了。
“就是‘勉强’那个勉,范哥可记得这个人。”
“能忘吗?”范哥笑道,“丁勉可是个奇人。”
“丁爷是着实有本事的,不然能在贵司供职?”季鸿升笑。
“我们几个不也在这边儿当差?”范哥摇头,“我说他奇,可不是因为他的本事。当然,这老小子倒也有些东西,听说之前是汝阳来的,你知道汝阳什么地方吧?”
季鸿升看着范哥点点头。
范哥继续说:“那时候几位王爷不都住这儿吗?王府的下人见他都有招呼的。至于他奇,奇在他的女儿。”
丁勉是个老鳏夫,膝下只有个视若珍宝的女儿。
虽说在别人看来,这姑娘处处平庸,长得还有点像她爹,可丁勉娇惯她。
姑娘不是秋天生的,他却给取名“桂女”,说是谐音“贵女”;丁勉在东城卫当差,统共就那么点俸禄,可丁姑娘十六岁起,用的胭脂水粉,却都是滟华堂的。
到了议亲的年纪,他还说自家女儿非高门显贵不嫁。
“丁勉说,那些小门小户,连他家仙女儿的胭脂都供不起。”范哥吃完了最后一个煎饺,嗤笑一声,“他是汝阳来的,同王府倒是有点子关系,前几年跟着……谋逆的那位去了中州,大概指望着到那儿谋点军功,好让姑娘高嫁。”
年岁最大的汉子也开了口:“那时候我刚刚从步兵营退下来,补的就是他的差。现在中州那位没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境地了。”
季鸿升假装叹息,然后又问:“诸位可知道滟华堂在哪?”
“你问这个做什么?”瘦高个好奇。
“我家里有个十八岁的妹妹。快议亲了,做哥哥的总得娇惯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