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剑是从哪里来的?”他疑惑的问着我。
我拒绝回答他,而是沉默着看着手中的剑。我默默地拿回了之前的剑鞘,把剑插回了了剑鞘之中,剑身又再次消失在了空气中,但我却能明确地感受到它的气息,它还在我的身旁守护着我,它并没有离开我。我恍然间回过头,一安果然已经消失了。我猜的没有错,刚才的一安,应该只是父亲制作出来的幻影。但连气息都模仿得这么像,父亲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一安,她应该真的没有事吧。
“你也应该察觉了,刚才的一安只是我所创造出来的幻想。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你的剑无法在第一次击中我的原因。我之所以如此激怒你,只是想看看你的实力,对于你昨晚的所作所为我并无怨言,毕竟到最后你会继承这里的一切。但是随意地用心念探知四周是鲁莽的做法,你的能力很强,我不能让这里拘束着你,你有属于你更大的舞台,但未来如果你继续像这般随意地使用心念探知未知的事物,只怕你会很容易受到蒙骗并且受伤。”父亲淡淡地笑了一下,朝我解释着,“那柄剑是你自己吧,把自己化作一把剑来与我对抗吗?我还以为你的剑会是像冰一样十分澄净透彻的呢。”
我无言相对。父亲挥挥手,将后院重新收整了一下,带着我又回到了房间。一安此时正坐在床边吃早饭,头发也保持着刚起床时的凌乱,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从空气中郑重地再次抽出那柄长剑,主动递到了父亲的手里。父亲已经换了套衣服,崭新的白色衣服似乎在刺着谁的眼睛,他开心地和一安玩闹着。虽然看不见我手中的剑,但是他笑着摸了摸一安的头发,然后带着我来到了隔壁的屋子。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每个武客都注定会遇到自己的武器,或者是铁扇,或者是汉剑,朴刀,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拳头、双腿、头。”父亲抚摸着那把他看不到的剑,悠悠地开口说道;“然后从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一个,但有些人不一定有这个机缘。于是这些先辈们绞尽脑汁想出了自己的办法,把自己化作了手中的武器,用自己的锋芒去划开敌人的喉咙,让敌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刀刃。但这只是极少数的情况,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功地从自己的心中抽出这把武器。所以在中原,有的家族会用自己的血脉来传承这项技能。”父亲顿了顿,抬起头,凝视着我幼稚的面庞:“但你居然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抽出了这把剑,我很震惊。让我更震惊的是,你居然将它运用得如此熟练,要知道,以前就这样被自己割伤或者杀死的天才也不在少数。”他坐在椅子上,表情十分兴奋,弯弯的凤眸中藏着一丝丝的兴奋和激动。
我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他弯着腰舒适惬意地靠在精致的红木椅背上,空气中弥漫着来自于他的温柔和赞赏,和刚才暴戾地攻击着我的鸩安判若两人。我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逼我,是在逼我从他精心准备的众多武器中挑选出最适合我的那一把,也许他是真的没有预料到我会抽出自己的剑吧。
“关于这种武器,我真的没有办法教你太多,我唯一认识的那个有办法教你的人有一时半会见不到。在这里,我只能教你最基本的打架方式。嗯嗯,所有的战争说到底都是那些人在打架。不过你可不能就像我这样,不能被这里连绵成片的群山所限制啊,你有属于你更大的舞台啊。”
在他无奈而又充满希望的话语中,我尊敬地递上了这把汉剑,轻轻地拉起他修长的手,我把剑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中,控制着这把没有丝毫光泽的锐利汉剑的气息,不让它伤到父亲丝毫。
父亲在手碰到汉剑之后似乎就可以真切地看见这柄剑的形迹的样子了。他赞叹地打量着眼前的剑,一只手持着汉剑,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顶,抚摸着我的头发,淡淡地朝我笑着。
日子翻飞,我跟随着他默默学习着他口中的打架的方法。有时我也会跟着他离开大宅,到附近的村子里转一转。村子里的人都很尊敬父亲,遇到我的时候也会亲昵的与我打打招呼。
来到这里的第一年的春天,一朵这里少见的梓树花在料峭的春风中悄悄绽放了。这是父亲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栽下的,我们有幸成为了这棵树开出的第一朵花的观赏者。在梓树下,父亲教会了我怎样用最省力的方法将敌人置于死地这时我才发现当初与父亲对峙时我的姿势是多么的拙劣。
第二年的秋天,梓树的蒴果垂悬在梓树秋天依旧浓密的树叶中,村子西边山丘上几棵孤零零的红豆杉变成了或黄或是暗红的颜色。我和一安坐在树荫下分享着父亲摘下的桃子。第一次我们尝到这甜甜的桃子,而在回味时又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涩涩泛上心头。
第三年的冬天,父亲离开了村庄,他到远方的城镇中买生活的日用品。出乎我们意料,他还给我们买回来了柿饼,淡灰色的柿饼上一层糖霜就像这里很少看见的冬雪一样雪白。在呼啸的寒风中,父亲在屋子中升起炉火,阴冷的屋子瞬间变得十分暖和。我和一安伸出我们的小手,不断地哈着气。
第四年的夏天,父亲的梓树依旧黄花旺盛,父亲又在树旁种下了几棵桑树,他带着我们开始养蚕,他告诉我们用桑树的叶子可以养蚕。这种白白的虫子在我们面前慢慢地扭动着他们丰满臃肿的身躯,一安似乎很讨厌它们,那么我也讨厌它们好了。
第五年……
第六年……
第七年……
七年的时光就在这般的日常里翻飞而过,我似乎习惯了父亲那好像永远挺拔坚毅的白衣身影,也习惯了这个村庄每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们。我曾在无数个夕阳坠下山头的时刻,经过父亲的允许登上村庄西边的土坡上俯瞰整个村庄。如果可以的话,我期许这个村庄会一直这样安静地在这一片山坳中生活着,虽然贫困但却安谧。
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注意到,一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稚嫩带着一点任性的小女孩了,她已经和我一样长大了许多。但是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仿佛没有了生命了一般。我不知道她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走上前轻轻地牵起了她的手。她本在出神地凝望着远方,被我惊了一下,柔软的身躯突然震了一下。天井里透下来的光静静地落了下来,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的手被我坚定地牵着。这副情景犹如七年前,我也是这般牵着她的手迈进了鸩安的家里,我们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堂前看着缓缓下坠的夕阳。我注视着她青涩的脸庞,心里明白了虽然我一直将她视作我的妹妹般疼爱珍惜,这七年却有着我不知道的事情在改变着她,在深深折磨着她。
我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手上的力道不知觉中加大了许多。她转过头来,眼里噙满了泪水,扑进了我的怀里,低声抽泣了起来。我紧紧地抱住了她,却不知道也无法安慰她,只能任由肩膀上衣服逐渐被她的泪水润湿。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但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对不起,对不起……”一安断断续续地向我哭诉着,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说的是什么,但我却能够感受到他的痛苦,那种痛贯心肝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受。曾几何时,我也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下痛不欲生。一安,你告诉我,这七年里发生了什么?一安,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样遣散你心底这浓郁不可消散的痛苦呢?一安,求求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