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宫第二日一早,姑母便在早膳时忽然问我:“忆欢,我记着你生辰是在十月,如今怕是过了。不若等你表哥们回来,咱们猜个字谜给你把生辰补上。今年忙着你娘的事儿,竟忘了给你办生辰宴,明年给你大办一场,你原谅姑母,好不好?”姑母摸了摸我的头。
“好!”我很是开心。自从阿娘走了,也就只有姑母这般对我好了。再者说虽是猜字谜,但自然也是少不了各式各样的点心……芳茗和我是都很感兴趣。
天气果然是入冬了,这些天竟下起了小雪。芳茗每日都算着日子,等我的几位表兄回来,毕竟那日也会是与点心们的会面。
那日我方起身,芳茗便兴冲冲地跑来,和我说——还是用喊更合适:“小姐,小姐!公子们都来了,正在正殿见娘娘呢!而且我看见他们御膳房的人往咱们这儿倒腾了好几趟,个个都端着好些盒子!一定是点心,不可能是旁的!”
哈,点心才是芳茗最看重的,什么公子公主,都要靠边儿站。不过盼星星盼月亮,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午膳一过,姑母便派叶秀来叫我去正殿见过我的几位表兄们。
“忆欢,这是若安和若宣,同胞的兄弟,都是十一岁,母妃难产薨了,一直在我这儿住着。这是若筠,我的孩子,比你大两岁。这是若诚,是颐亲王的孩子,和你同岁。”
“忆欢见过表哥们。”
“公子们,这是忆欢,前些日子八岁了,是我同族兄长的女儿,家里有些变故,我便接来与我同住。你们日后不必拘谨,且把她当亲生妹妹待便好。”姑母拉着我的手,对我的那几位表哥说。
于是他们就错落地答了:“谨诺。”
方才还未细看,只是觉着像,如今却是发现我那若安表哥和若宣表哥长的竟是一模一样,若不是阿岚和我提过素来若安喜蓝色、若宣喜红色,我还真是一点儿也辨不出来谁是谁。而我这位若诚表哥,生的却是好生漂亮,就像是从那《青山人物志》里走出的一般。这《青山人物志》是我前些年托沛安从东市买来读的,录的便是这从古至今历代品德高尚者之趣闻,多是一些年近花甲的大儒和品行端正的才子,其中有一章讲了一位温文尔雅、才学甚高的公子,名唤丹青,旁边有一张他鼓瑟的像,就如同神仙一般——神仙也不知有没有他这般才气。而如今的这位若诚表哥,便是极像那画里的才子丹青。再说我的那位若筠表哥,倒却是冷淡些,只是并不如阿岚说的那般懦弱,行事也是极果决的。旁的三位哥哥们都是穿着彩衣——就连若诚表哥穿的都是青色外褂,可若筠表哥却是一袭素衣,上面绘着些许墨竹。十岁多的孩子穿了基本一身素,倒也是奇怪的很。
晃过神来,姑母早就将各式点心摆上了桌,又吩咐了叶秀和阿岚去泡了些铁观音来。
“今日让你们不必急着歇息,一是因为要见见忆欢,二是因为前些天我答应忆欢说要给她办一次这字谜会,全当是补了她今年的生辰。你们可都踊跃些,这谁啊若是拔得了头筹,重重有赏!”姑母边笑边说,“来,叶秀,你给若安和若宣记着数;阿岚,你给若诚和若筠记着;至于我呢,就给忆欢记。”
“母后还真是宠忆欢,我们哪一个有过这般待遇!”若宣表哥笑道。
“皇兄说的是!娘娘心疼表妹的紧,自然同我们这般男孩子是不同的。再者说表妹生的伶俐,谁见了又不喜欢呢。”若诚也笑了。
“你们几个啊,真是贫嘴,还没猜字谜呢,倒是打趣起我来了。”母后笑得更欢了,“好了好了,猜字谜吧。我念第一个。”
“一月七日,打一个字。“姑母捂着那张写了谜底的纸,环顾着我们。
“这个我知道。自然是‘脂’无疑。”若安道。
“对,三哥说的没错。就是‘脂’。”若诚补了一句。
“哈哈,对了。若安先答的,叶秀,你给若安记一笔。”姑母道,“下一个是:‘四个人搬个木头’,还是打一字。”
“这多好想!自然是‘杰’了。”若宣得意地笑着。
“属你脑瓜儿聪明!下一个是:‘半边江水半边山’。”姑母接着问。
“这还真是拿不准。”若宣道。
“这......莫非是‘汕’字?”若诚问道。
“对了。就是‘汕’。”姑母笑道,“你最不怕犯错,反而赢的更多。”
“然后是:‘一百减一’,打一字。”姑母道。
“我猜是‘白’。”我答到。
“对了!我给忆欢记一笔。”姑母接着问,“那‘一夜又一夜’是什么字呢?”
“自然是‘多’了。”我又答到。
“表妹真是厉害,这便又猜到了。”若诚笑着说。
“表哥真是有意思得紧,难不成只准你们猜,倒不许我多猜几个了吗?”我笑他。
“哈哈,忆欢这性子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若诚表弟嘴上吃了亏。表妹,我挺你。”若宣表哥道。
“好了好了,都跑题了。下一个是:‘一人腰上挂把弓’。依旧是打一字。”姑母笑着问。
“这......”若安嘟囔了一句,然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猜不出来吗?那我可就公布谜底了。要不要再想想......”
“母后不必着急。应是:‘夷’。”一直未开口的若筠说话了。
“哦,是,没错。来,给若筠记一笔。”姑母显得有些惊讶,我们亦然。我的这位若筠表哥在我们猜字谜时一直在喝茶吃点心。其实若不是他说了这么一句,我从头到尾都以为他对我们玩的这个游戏不感兴趣呢。
“再说下一个......”姑母便接着问了下去。
......
我再看向窗外时,天已然黑了。姑母和阿岚算了算我们答的多少,发现是若安答的最多,然后是我,再是若诚。于是就给了我们三个一人一本京城著名的书法家刘以凝手抄的词集,然后又让我们五个各包了几块点心,便各自回房歇息了。芳茗在房里早已等候我多时,不对,等候点心多时,现在才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听叶秀说过几日要下大雪,所以姑母便先备好了那新做的鹅绒斗篷,送到我屋里来,让我自明日起穿着。
父亲失踪已两年,听旁人说找到多半是希望不大了。如今姑母对我这般好,我应该满足才是,不要再想着那些悲伤的事了。
再说,过两日还要下一场大雪呢,或许老天爷也是希望我把往事埋一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