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城门缓缓而开,一骑飞驰而出,转瞬没入浓黑的夜色中,守门的兵士心想,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在半个时辰前匆匆而回,现在又匆匆而去。
沐阳心急如焚往回赶,景辰的信中说沐云甫急病,让他速回。没想到他到了沐云甫的住处居然只看到一封信,他一看完信,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沐云甫那老头子居然要用命去救春喜。
他连水也不顾得喝一口,马上就回程。但愿赶得及,就算要以命换命也是应该他来,老头子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寺内唯有这一处是灯火通明,景辰亲自带人守在门外,所有人鸦雀无声,生怕惊扰了里面,便连寺内的和尚也禁止了一切活动。
已经一个晚上过去了,天边已露出鱼肚白,门还是紧闭着,景辰虽然面上镇静,内心却是焦灼难耐。
门终于开了,众人眼光齐齐聚集,多六矮胖的身形显出来,他疲惫得似乎说不出话来,只打个手势,景辰明白,大步走了进去。
天色已亮,一个宫人捧着两双连夜赶制好的鞋子匆匆往水月微的住所而去。
他叫了几声,里面却是寂静无声,他伸手一推院门,发现没有闩,他走了进去,才一会,他就匆匆跑出来,满脸惊惶之色。
景辰扶着奄奄一息的沐云甫,不过是一夜,沐云甫仿佛又衰老了二十年,头发雪白枯干,身体佝偻成一团,皮肤皱纹层层叠叠,双眼浑浊无神,已是弥留的状态。
多六又把一粒丸药塞进沐云甫的嘴里,景辰把手抵在沐云甫后背,不时输送些真气给他。
沐云甫施完针已是灯枯油尽,若不是多六及时喂了珍贵的大还丹和输真气施救,沐云甫当场便会故去。
他们费这么大力气维持沐云甫的生命,也是想着沐阳看了信必定会赶回来,如果能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至少能减少景辰心里的愧疚。
宫人被拦在门外,亲卫冷冰冰说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宫人哭丧着脸说水贵妃娘娘不见了。亲卫虽然吃惊,但是景辰交待过,除了沐阳任何人不得入内,他们也不能擅离职守,还是让宫人在外面等着,等皇上出来再定夺。
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终于沐阳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亲卫们自动让出一条路,让他进去。
月黑风高,水月微裹着斗蓬,躺在一张简便的竹椅上,由阿三阿甲抬着下山,到了半山,却又停下。过了一会,夜色中显出花千寻的身形,他低声道:“下来。”
水月微扶着花千寻的手下来,花千寻解下她的斗蓬,递给身边的人,又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替她披上。
水月微默不作声地配合,花千寻的手下披上她的斗蓬,上了竹椅,阿三阿四抬着飞快走了,花千寻拉着她没入夜色中。
她不想呆在景辰身边,花千寻既然来救她,她便跟着走,但是走了一会她觉得奇怪,虽然换了一条路,但为什么是朝山上走。
花千寻似知道她的疑问,悄声道:“他们必定认为我们要尽快逃走,会派人马追捕。我们却在这里藏起来,让他们想不到。”
这主意不错,若是逃命,她这样子也走不快,又不宜长途跋涉颠簸,只是这座山能藏得住么?
“后山是峭壁,我在上面找到一个山洞,我们绕过去,就在那里躲一躲。”花千寻解释。
水月微由花千寻牵着手走,两人默默走了一会,水月微忍不住问,“那日的事你是知道的么?”
花千寻叹了口气,“算是吧!”他感觉到水月微想抽开手,忙紧紧握住,“阿微,对不起!”他低声道。
水月微默了一会,又问:“是你杀了春喜?”
“不是我。”花千寻道,“是公孙晴儿和戚问。”
水月微听花千寻解释,方知道戚问已与公孙晴儿勾结在一起,袭击的事也是他们极力认为要这样做,花千寻也想着这是个报国仇家恨的极好机会,便同意了,但春喜的事他是后来才知道。
“我们花家已与戚问和公孙晴儿决裂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他们伤害。”花千寻诚恳道。
“为什么决裂?千钟姐姐知道么?”水月微忍不住问,戚问可是花千钟的夫君,她在森林中看到戚问与花千钟两人感情很好,戚问对花千钟很是体贴爱护。
“公孙晴儿怀了戚问的孩子,虽然公孙家落败,可是在关外还有不少势力。”花千寻淡淡道,他没想到公孙晴儿追求他不得,转身又去勾引戚问。
“千钟姐姐一定很伤心!”水月微叹息。
“她还不知道此事,我让人把她先送出关外,日后再慢慢说罢!”花千寻也有些黯然,花千钟若是知道,还不知道会怎样。
山后果然是一片峭壁,花千寻先爬上去,再用绳索慢慢拉水月微上去,如此交替几次后,到了一处隐秘的石洞。
“见过少主和夫人。”洞内还有两人,药奴和一名女子。
“你可以在这里生完孩子再走,这是药奴的师妹,精通医术,你可放心。”花千寻笑着说。
水月微好奇地四处察看,发现这洞很多新开辟的痕迹,里面存放着许多米面食物和生活用品。
“我们也是准备好才去救你,不然躲在这里会饿死的。”花千寻也颇为自得,从水月微一上山他就准备,这一切可花了不少功夫。
水月微没想到花千寻想得这般周到,她生了孩子后自然行动方便许多,过了几个月后搜捕也消停了吧,那时候再离开,逃脱就容易了,她不禁感激道:“千寻,你费心了。”
“你高兴就好。”花千寻温柔笑道。
水月微便安心住下,事已至此,也没什么不安心的,花千寻利用了她,日后能不能在一起她还须考虑,但是他如此尽力帮她,她还是感激的。
对于景辰,她觉得她已死心,对于一个不信任她的人,还有可什么期望的。
一切都等生下孩子再考虑吧,或者她就带着孩子过,不再为男人烦心,也不用因为被背叛而伤心。
景辰震怒,水月微居然又跑了,无论她跑到天边,他也要逮她回来。可是她逃跑的痕迹到了山下就没有了,一架竹椅扔在山脚,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各条道都已派人去追,又怕她藏起来,挨家去找大肚子女人,都没见着她。
按理说她也走不快,可居然就这样消失了。因为沐云甫的事,沐阳告假,国事繁忙,他分身乏术,也不能亲自去找,只能每天听取报告,却是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
才不过七八日,他已是日夜不能寐,再这样下去,只觉得自己就要如沐阳一样白头了。
今日下朝后,他烦闷地在宫内走着,虽然城内疫情控制,但他还是没什么欢容。
他走得快,汪安只能带人小跑跟在后面。
这位爷也不知道想去哪里?都快在皇城内兜了一圈了,汪安暗暗叫苦,再跑下去他命休矣!
前面听到一阵“汪汪”的叫声,见皇上还是没有留步的意思,汪安大惊,忙叫道:“皇上,不可过去!”
因为景辰不能接触狗,宫内已是下令不准养狗,唯一的例外是金碧和它的孩子们,因为瘟疫流行,它们也从寿安宫挪到猫狗司暂养。
“金碧过来。”是女子清脆的笑声。
“阿微?”景辰有些恍惚,是她么?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几个宫女惊恐万状地跪了一地,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踏足后宫了,她们才带金碧出来玩一会。
景辰失望了,里面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人,他也没心思责罚她们,转身就走。
皇上不是不能接触狗毛的么?汪安纳闷,怎么没事人一般,还没等他想明白,景辰已停住了,唤他,“汪安,传猫狗司的管事来见朕。”
等管猫狗司的内侍来到,他战战兢兢地磕头,以为是宫女擅自带金碧出来的事触怒了皇上,口中急忙请罪。
没想到景辰和颜悦色地让他起来,还问他哪里可以找到嗅觉灵敏,能搜人搜物的狗。
远离皇宫的水月微没有想到,她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曾经与景辰闲聊时说过狗的鼻子很灵,训练后可以通过嗅人用过的物品来寻找那人的去向。
景辰看见金碧,无意中想起水月微说过的这番话,觉得可以用这种方法找找看。
皇帝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去办,也真让他们找到一个西域来的杂耍班子,那杂耍班子有一个节目便是用狗找物,被他们的狗嗅过的物事,无论藏在哪个观众身上都能被狗找出来。
杂耍班主训练了三条这样的狗,被官府用一条一百两金子的价钱买走,班主又喜又悲,喜的是狗也能卖如此高价,悲的是自己怎么没养多几条来训练,再卖多几条自己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狗自然要派上用场,起点便定在山上古寺,狗嗅过水月微用过的衣物器物便开始放出去追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