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关了阿琮的禁闭？”余皇后听到女官的来报 ，有些讶然。
要知道赵彦琮打小就乖巧听话，从来没有让他们费过神，更不用说惹皇帝生气被关禁闭。
“可知道是何原因？”
讶然在心中一闪而过，余皇后镇定问道。
女官摇了摇头：“陛下大怒，下官也不敢多问。”
大怒？
赵彦琮会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皇帝大怒？
余皇后略微思索一番，将怀中的赵彦则抱下地，让奶娘把孩子抱出去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袍，抬脚朝殿外走去。
“娘娘可是要去东宫看望殿下？”女官小步跟上前来，低声劝道：“陛下这次似乎真的气在头上，娘娘若是在此刻前去，怕是时机不对。”
余皇后脚步不停，淡淡道：“陛下既然关太子禁闭，自然是有陛下的道理，本宫身为中宫皇后，岂能违逆陛下的意思。”
女官怔愣了片刻，垂首低声道：“娘娘说的是。”
赵彦琮是皇帝心爱且为之骄傲的儿子，除非赵彦琮作大死谋逆造反，否则皇帝不会动他，这一点余皇后还是很放心的。
“那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去毓秀宫。”
毓秀宫名字好听，可位置不好，位于后宫偏远地段，年久失修，是李婕妤还是才人的时候住所，后来升为婕妤，理应该搬到好的宫殿，不说别的，起码装修要好，然而李婕妤生怕碍了余皇后的眼，便不肯搬离。余皇后也不勉强，便命工匠将毓秀宫修缮了一番，此刻走在外头，也不会看出来以前的破败样子。
这是十年来余皇后第一次踏入毓秀宫，也是第一次见李婕妤。
李婕妤没想到余皇后会亲自前来，呆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诚惶诚恐地将余皇后迎进主殿，焦急忙慌地要去给余皇后看茶。
“不用这么麻烦，本宫只是坐坐。”余皇后淡声出言阻止。
李婕妤呐呐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垂眸，浑身僵硬地跟木头似的。
余皇后看了她一眼，面容与记忆中的相去甚远，恍若两个人一般。
“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李婕妤如受惊之鸟一般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之感坐一半，时刻保持着能够随时起身的动作，头死死地垂着，露出纤细的脖子，脆弱的似乎随时都能折断。
“本宫最后一次见你，还是十年前吧？那时候你求到本宫面前，让本宫放过你和捏的孩子。”余皇后不轻不淡地说道，移了视线不再看李婕妤。
李婕妤浑身打了个颤，立即起身双膝跪地，伏身拜地，惶恐道：“是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是奴婢贪图富贵，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余皇后笑了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本宫又不是和你来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林姑姑，还不把李婕妤扶起来。”
林姑姑应了一声，上前要扶起李婕妤，只是李婕妤腿软，林姑姑一下子没有扶起来。
“李婕妤这是做什么？娘娘可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毓秀宫地偏，又不是未央宫，莫不是李婕妤以为陛下十年来难得一次来这吧？”
李婕妤臊得脸颊羞红，一边撑着双膝站了起来，一边为自己辩解：“娘娘姑姑误会了，奴婢不是……”
余皇后道：“你如今是宫妃，不用再自称奴婢，何况——”她浅浅一笑：“你我主仆的缘分早断了。”
李婕妤曾经是未央宫里的二等宫人，因为有个好嗓子，会唱各地的小曲儿，当时很得余皇后的喜爱。可在余皇后打算提拔她为一等宫女的时候，人家和皇帝有了一夜风流，可笑的是最后还有了身孕，求到了跟前让她饶了她们母子一命。
那时候的余皇后还没满二十，与皇帝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在家之时看惯了夫妻和睦，自然是对一生一世一双人充满了向往，也认定皇帝会一生只有她一个人，可最后现实给了她沉痛的打击。
那时候她是恨的，恨不得把这个背叛她的人赶出宫去 或者再狠心一点，把那个孩子也给打掉，可她下不了手。
荒谬的是，皇帝那时候居然以为她会一时气不过打胎，还跟她说什么“稚子无辜”的废话。纵然最后知道是误解了并也求她原谅，但有用吗？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背叛已经形成，伤害业已造成，破镜难重圆，他们之间的隔阂怎能是说修复就修复的？
猛然间想起了那些往事，余皇后骤然间收紧双手，过了一会儿再缓慢松开，看着李婕妤的眼神中充满了淡漠。
当年就算没有李婕妤，还有后来的舒妃、兰妃，男人一旦有了别心，不是这个人也会是别人。
“事情过去了十年，本宫懒得去追查，何况你儿子如今喊本宫一声母后，跟在太子跟前，本宫若一味紧抓不放，岂不是让这兄弟俩为难？”
李婕妤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双眸涌上晶莹，哽咽道：“多谢娘娘饶恕。”
余皇后微微颔首，脸上是最得体不过的笑容，道：“你为陛下添了一子，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功臣，不用一直都呆在这毓秀宫。如今春日正好，御花园的花都开了，陪本宫出去赏赏花吧。”
这下不止李婕妤，就连余皇后身边的宫女都看不懂她这一番骚操作了，纷纷以愕然的眼神注目，心中猜想娘娘是不是被皇帝禁足太子给气到了？不至于啊。
李婕妤不知道太子禁足的事，自然没有那些宫人想的多，惊讶欣喜在眼中交错，连连应下。
于是，今日在御花园中溜达的后妃都见到了余皇后身边跟着的李婕妤。
李婕妤深入简出，而宫妃又都是在她之后入的宫，知道这么个人，却从来没见过，一开始都疑惑不已，一问知道是二皇子的生母，纷纷惊讶住了。
舒妃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余皇后正带着李婕妤赏湖观鱼，惊讶地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李婕妤？你没看错？确定是李婕妤？皇后还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意思？”舒妃连连发问，可见她有多么的震惊了。
宫人一一回道：“的确是李婕妤，皇后娘娘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和李婕妤还走的很近，很亲密的样子。”
这就奇了怪了。
舒妃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暗暗猜测余皇后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想这么多做什么？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么一想，舒妃立即前去余皇后在的地方，还不忘让人去请兰妃一道前去。
兰妃自然也是知道了余皇后和李婕妤的事情，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只是她并不上心，惊讶了片刻便不放在心上，继续教赵彦檀练字。
但是她想置身事外，偏偏有人不愿意她如此安逸。
舒妃的人很快就来了，说明来意后，兰妃微微叹了口气，心道又是一滩浑水。
贴身宫人看出她的不愿意，便道：“娘娘不乐意去便不去呗，您和舒妃同是妃位，凭什么她要您去便去？”
“休得胡言。”兰妃轻叱一声，“舒妃家中可是有爵位的，我又怎能和她相提并论？”
贴身宫人心有不甘，但见兰妃一记警告眼神，便只好恹恹地闭上了嘴。
“不过就是去做个摆设，再如何，她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
兰妃淡淡说道。
“母妃要去哪？”一边练字一边提着耳朵的赵彦檀忽然抬起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你舒母妃邀母妃去赏景。”兰妃摸了摸赵彦檀的小脑袋，道：“你就好好练字，一会回来，母妃要检查的。”
赵彦檀期盼地问：“我能不能也去啊？”
“不行，你今日的大字还没有练完。”兰妃摇首拒绝。
赵彦檀恹恹地“哦”了一声。
兰妃想了想，道：“练完字后，你可去找三皇子玩耍。”
赵彦檀扭头拒绝：“我才不要和他玩，一肚子坏水，跟老五那个牙都没长齐的毛孩子玩都比和他玩的好。”
兰妃失笑，点着他的额头道：“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日后可不能这么说。还有，三皇子是你的哥哥，不能对三皇子不敬。五皇子年纪小，你也不准欺负他，知道吗？”
赵彦檀一听不干了，叫屈道：“什么叫我欺负他？老五那个霸道性子，我不被他欺负就不错了，大哥和二哥还老护着他。”
兰妃无奈道：“既然这样，那等你练完字了，就和宫人们在花园玩吧。母妃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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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荡漾，层层涟漪随风而起，偶有锦鲤冒出头来吐个泡泡或互相争抢鱼食，色彩斑斓的鳞片在湖光下反射，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余皇后一边撒着鱼食，一边笑着道：“过了一个冬天，这御湖里的鱼长肥实了不少，瞧瞧这个头，本宫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锦鲤呢。”
有些拘谨的李婕妤赞同颔首道：“个头是不小，漂亮得很。”
余皇后笑了笑，随手将鱼食递给李婕妤，道：“你也来喂喂。”
李婕妤不敢推辞，抓了一把洒在湖水上，又引来不少的锦鲤互相争抢，瞧着别有一番趣味。
舒妃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二人说说笑笑地喂鱼，不见半分疏离。
心中心思转了几瞬，便大大方方地走到跟前行礼。
余皇后见是舒妃，脸上的笑容不变，挥手道：“不必多礼，舒妃也是过来赏鱼的？”
舒妃笑道：“正是。嫔妾听说这御湖里引来了不少的新锦鲤，漂亮极了，便想过来看一看。”
余皇后微微一笑：“是好看。你站在那也看不到什么，上前来吧。”
舒妃：“多谢娘娘。”
说罢走到跟前，一双美眸含笑和善地看了看李婕妤，道：“这是婕妤妹妹吧？上一次匆匆见过，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呢。”
李婕妤虽然入宫早，但是位分没有舒妃高，当不得她一声“姐姐”，闻言也只讪讪地笑了笑。
余皇后看了眼她们，道：“同时一宫姐妹，私下还是要多走动，二皇子和三皇子年龄相仿，你二人应当有更多的话题可聊才是。”
李婕妤心中一咯噔，不知道余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惶恐不安地道：“嫔妾久居深宫，位分低微，哪里能同舒妃娘娘说话？”
舒妃眼中利光一闪而过，拉着李婕妤的手亲切道：“皇后娘娘说的正是，你我二人差不离前后封的妃，三皇子和二皇子前后出生相差不过半年，这样的缘分，当是该有说不完的话才是。”
李婕妤只感觉被拉住的手如僵硬了一般动弹不得，眼底隐有尴尬神色，想要抽手而出却被舒妃握的很紧。她得罪不起舒妃，但也不想被舒妃拿来当靶子，心急之下，忍不住看向余皇后求救。
余皇后似乎是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求助，笑了笑道：“后宫众姐妹若是如你二人这般和睦相处，陛下看了必然心中欢喜。”
端的是一副贤良淑德的皇后模样。
舒妃敛下眼中神色，应和道：“娘娘说的正是。”
余皇后似乎真的很高兴看到后宫和睦的样子，抬手将鱼食盒递给舒妃，道：“舒妃不是来赏鱼的吗？来，抓点鱼食。这些鱼啊，估计是饿了一冬天没吃什么东西，瞧，都喂到现在，还没有喂饱，还在争抢着呢。”
身边女官适时开口：“娘娘，奴婢听说，鱼是不知道饱的，喂食过多便会一直吃下去，甚至都会将自己活生生的撑死。”
余皇后“呀”了一声，眉头轻蹙：“本宫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刚刚喂了许多，该是够了的，再喂就成了好心办坏事。”
女官道：“娘娘投喂是好心，这些鱼却不识好心多食而撑也是它们太过贪婪而至。”
余皇后被逗笑了，捂唇笑道：“瞧你说的，这些鱼倒是像开了神智如人似的。不过是不知人性，还不是全随我们怎么喂嘛。”
女官垂眸道：“娘娘说的极是。”
说罢，余皇后有些可惜地对舒妃道：“看样子，妹妹得改日再能享这喂鱼之趣了。”
舒妃松了松扣紧鱼食碗的手指，露出合适恰当的笑容来：“无妨，什么时候都能喂鱼，不急在这一时。”
李婕妤默默地垂首不语，当自己是一个隐形人。
兰妃来的时候，三人正“携手”赏鱼，场面一度和谐。
兰妃：……突然不想过去了……
然而舒妃眼尖，看到了她的身影，立即就跟余皇后惊讶道：“咦，那不是兰妃妹妹吗？”
余皇后顺着指引看过去，正好瞧见兰妃有些踌躇的身影，笑道：“真是巧了，今日是什么风啊，咱们几个都聚在了一起，本宫看啊，不若把几个孩子都一起叫来。”
加上兰妃，正好是目前所有皇子的生母都在这里了，说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舒妃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嫔妾现在就命人吧把三皇子叫来？”
余皇后：“这个时候皇子们应该在读书吧，还是不打扰了为好。”
说话间，兰妃已经走了过来，朝余皇后行了礼，同舒妃李婕妤问好。
因此，三人赏鱼变成了四人赏鱼，由于兰妃性情淡泊，多她一个也没什么，这样诡异的赏鱼气氛一直维持了很久，然后四人从赏鱼变成了赏花，再变成御花园半日游，总之就像好久不见的小姐妹把臂同游一番，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睛。
要知道，余皇后对后宫这些妃子向来都是爱答不理，不会克扣例份但也别想多亲热相处，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模式。
所以余皇后这是……突然想开了？
皇帝在得知后沉默了良久，晚膳去了未央宫，不动声色地观察余皇后的反应，结果吃完了人家也没有提及赵彦琮的事情，就好像不知道赵彦琮被他关禁闭了一样，这让提了一天心的皇帝有些惴惴不安。
为什么没有反应？
那不成是要憋着搞一波大的？
还是已经气到不想搭理？
晚膳的时候还夹了菜的，不至于吧？
皇帝在心里一直犯嘀咕，捧着热茶不住地打量安静的余皇后。
“父皇！”小赵彦则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皇帝压下心中的不解，抬眸看向殿外，就见小胖墩跌跌撞撞、欢欢喜喜地朝自己跑来。
见到幺儿，皇帝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慈祥神色，在快要冲过来的时候张开双臂把人抱在怀里掂了掂，道：“重了，阿则晚上吃的什么？朕看你这小肚子的圆了。”
说着伸手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皮，把人逗得哈哈大笑，左右躲避：“父皇，痒！”
玩闹了一会儿，赵彦则抱着皇帝的脖子左右看了几眼，似乎在搜寻什么，还没等皇帝问便奶声奶气地问：“大哥呢？大哥怎么不在？”
皇帝：“…………”感情在这儿等着呢。
余皇后看了眼有些不自然地皇帝，朝赵彦则伸手道：“你大哥有事，今儿就不过来了。阿则乖，到母后这来，别闹着你父皇。”
赵彦则扁了扁嘴，晃动着两条小短腿，道：“我要大哥嘛，我要大哥！”
皇帝的脸色更加不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