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莹水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酸软得很，鼻尖莫名传来一阵痒意。
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便看见赵彦琮拿着一截发端在她的鼻尖轻挠。
“唔……”
唐莹水眉头微蹙，偏了头，嘟囔道：“你别闹，我困着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赵彦琮轻轻一笑，索性脱了靴子半躺在唐莹水的身侧，手肘撑着身体，垂眸温柔笑着看着她。
唐莹水撇了撇嘴，休息了一上午，力气也恢复的差不离，拿着手指戳着他的胳膊，道：“你还好意思说。”
“是我的错。”赵彦琮捉了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道。
唐莹水连白眼都懒得翻了，道：“你哪一回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结果呢？
哼……
不过躺了一上午，唐莹水觉着肚子饿得很，干脆起床，刚要喊阿环月娘她们进来，就被赵彦琮给拦下了。
“我来帮娘子更衣。”赵彦琮拿着她的衣服，面容淡定地道。
唐莹水半挑眉头，没有拒绝，伸着手臂，歪头一笑，道：“好啊。”
好在唐莹水的便服并不像吉服那般复杂，赵彦琮拿着衣服左右看了看，摸索着给她穿上，所幸没有出现什么衣带系错的状况。
衣服穿好后，赵彦琮将阿环她们唤了进来给唐莹水梳洗。
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镜前，唐莹水抬眸看着镜子中面上似有探究神色的赵彦琮，眼睛一转，忽而一笑，问道：“陛下可愿给妾身梳妆？”
赵彦琮神色明显一怔愣，没想到唐莹水会突然提出这一个要求。
月娘被唐莹水这一句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去看赵彦琮的神色，后者并没有什么被冒犯到了气恼，沉思了一会儿竟然直接走了过来，拿起桌子上的梳子，垂眸打量着唐莹水那一头的秀发，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为好。
阿环和月娘皆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这……
陛下不会真的要给娘娘梳头发吧？
事实上，是的，只是赵彦琮并不会女子的发式，有些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阿水想要什么发式？”赵彦琮问道。
要不是从镜子中看到赵彦琮那一瞬间的无措，唐莹水都要信以为真了。
还想要什么发式？
你会什么发式啊？
唐莹水在心中偷笑，唇角也抿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弧度，赵彦琮瞧了，无奈地一笑，道：“算了，我随便梳吧，希望皇后不要嫌弃。”
唐莹水眉眼弯弯，“不论陛下梳什么样的发式，妾身都喜欢。”
有了这么一句话，赵彦琮算是放下了心，拿起一缕头发梳了起来。
然后，唐莹水就眼睁睁地看着赵彦琮给自己梳了一个高马尾。
嗯？
赵彦琮估计也觉得这样太男性化了，就挑出几缕，按着记忆中的模样，略微笨拙地打了几个小辫，在马尾上绕了几个环，拿了小簪子固定，勉强削弱了几缕英气。
只是……
唐莹水往后靠了靠，抬手在马尾上摸了摸，左右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疑惑：“你觉不觉得，这衣服有些不搭？“
她梳着英气的高马尾，却穿着罗裙，这怎么看怎么违和 。
赵彦琮眨了眨眼，而后语气略带失落地道：“还是让月娘她们来吧。”
这怎么可以？
唐莹水连忙护着赵彦琮第一次给她梳的发式，道：“不用不用，换一身骑装就可以了。阿琮，今日教我骑马吧？我还不会呢。”
唐莹水双眼亮晶晶地抬眸看着赵彦琮，道。
赵彦琮神色一动，而后笑着点头应下。
在吉州的时候虽然能够往外跑，可是却没什么机会去学骑马，这在唐家是不被允许的。可回回看着他人骑在马上那潇洒自由的模样，唐莹水就不由得心生艳羡。
入了宫后，也没有什么必要去学骑马，唐莹水也就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想法忽然涌上心头，许是觉得赵彦琮不会拒绝，便就脱口而出。
然而赵彦琮的确不会拒绝她。
“山庄后头有一处跑马场，下午等日头没有那么烈的时候，我带你去。”赵彦琮说道。
唐莹水高兴极了，当即就要阿环将骑装给翻出来 。
说来也奇怪，自己明明不会骑马，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是让人备了几套骑装带着。
换上了骑装，唐莹水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娴静柔和被收敛了起来，骨子里的活泼洒脱被烘托了出来，高马尾上还绑了发带，随着走动在脑后晃起，添了几分生气，活生生就是个俊俏小少年。
赵彦琮看着明显不一样了的唐莹水，一时竟看呆了去。
“是不是很英姿飒爽？”
唐莹水伸着胳膊在赵彦琮跟前转了个圈 ，衣摆扬起，潇洒恣意。
赵彦琮怔怔地看着唐莹水，而后轻轻一笑，喟叹道：“真不想把你藏起来啊。”
他这一声说的很低，唐莹水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用过午膳之后，唐莹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学骑马，只是外头日头正烈，赵彦琮可不想把人给晒伤到，便硬是拖到了阳光不那么毒的时候，才带着唐莹水去了跑马场。
事先就命人做了清场准备，故而偌大的跑马场上，只有听到消息过来凑个热闹的俩兄弟。
“嫂嫂！听说你要学骑马，呐，小弟特意给你挑了匹温顺的母马。”赵彦则拍着牵着的小母马，邀宠般笑嘻嘻地道。
被抢了一头的赵彦琮：“…………”
赵彦檀看着这一幕，甚是先扶额，而后连忙要跟赵彦则拉开关系，对赵彦琮道：“大哥，我劝过了，阿则他不听。”
赵彦琮：“……不妨事。”
自己宠出来的弟弟，还能怎么办？
唐莹水倒是没有注意到那边兄弟俩的对话，全身心都被那匹小母马给吸引了过去。
小母马浑身雪白，双眼亮晶晶的，浑身上下就透露着两个大字——温顺。
唐莹水难掩激动地走上前，抬手想要摸一摸小母马的头，那马似是很有灵性，知道唐莹水想干什么，竟然主动凑了过来，将头垂下，蹭着唐莹水的手掌心。
唐莹水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手指抚摸着掌下的皮毛，欢喜地侧头对赵彦琮道：“阿琮！你看！”
赵彦琮见她如此高兴，内心那一点点的不满也被她欢快的笑颜驱散尽，走到身侧，道：“可喜欢？”
唐莹水猛地点头，来表达自己的喜欢。
“喜欢。”
赵彦则听了也高兴的很，亮着眼睛盯着赵彦琮看：“大哥。”
赵彦琮看着他那双写明了心思的眼睛，忍不住一笑，像幼时那般抬手盖住他的头揉了揉，道：“记你一功。”
赵彦则就像得了糖块的孩子一般，扬着眉头对赵彦檀道：“你看，我就说了大哥嫂子会高兴的。”
赵彦檀只想呵呵。
有了马，唐莹水自然就像上去一骑。
在赵彦琮的帮助下，唐莹水踩着马镫，颇有些艰难的翻了上去坐好。
马鞍毕竟不像椅子，坐上去难免身子会像一边倒去，还好赵彦琮在底下扶着，没让唐莹水刚一坐上去就滑下来。
“手握着马鞍，身子重心放稳。阿水别怕，我在这儿护着你呢。”赵彦琮仰着头，认真地看着唐莹水说道。
唐莹水按着赵彦琮的指示去做，算是稳住了身子。只是这种有点儿像凌空的感觉，着实有些令人心头一发慌，双眸不敢看着前头，牢牢地盯着身下看。
赵彦琮见状，便抚慰道：“别害怕，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阿水，抬起头，看着前方。”
赵彦琮温柔的声音逐渐抚平了她内心的不安 深呼吸了一口气，唐莹水缓缓地抬起面容，双眸直视着前方，手指虽然有些发颤，却十分坚定的握着缰绳。
坐在马背上，视角自然与平地上有所不同，看的更远了。这份新奇感让她彻底放下了畏惧，眼角化开惊喜的笑意，视线缓扫四周，一切就像是换了新面貌一般。
“阿琮，真神奇。”唐莹水垂下头，像个发现了新世界急于分享一般道：“坐在马上，有风吹过，比站在地上更觉得自由自在呢。”
赵彦琮看着她，笑道：“我教你怎么骑。”
唐莹水笑吟吟地道：“好！”
……
“教骑马，有这么好玩的吗？”赵彦则看着不远处赵彦琮满脸笑容地教着唐莹水骑马，困惑不已地问道。
赵彦檀幽幽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要不然你也找个人教教看？这一次来了不少世家贵女，应该也有不会骑马的，你去教教看？”
赵彦则一脸惊愕：“我是有毛病吗？她们自己不会找人师傅教吗？是我谁啊我教她们骑马？不教！”
赵彦檀无语：“举个例子打个比方而已。”
赵彦则“切了一声，道：“要教，我也是教阿曦骑马。等阿曦大了些，我就亲自去草原上逮一匹好马来给她！”
赵彦檀嗤他：“得了吧，还去草原上逮马，你看看大哥二哥他们可让你去。”
赵彦则哼了一声，抱着双臂，眉眼飞扬，一派灼灼傲气，灿烂的就像当空烈阳一般。
“我若想去哪里，便谁也拦不住我！”
被娇宠着长大的小皇子，自然是有这个恣意底气。
“走，我们跑马去，在这儿站着跟个傻子似的。”
“你才傻子呢！”
吵吵闹闹着翻身上马，扬鞭一挥，策马奔腾，少年潇洒的笑声响彻天地。
在赵彦琮的教导下，唐莹水勉勉强强能够拿着缰绳稳着身子，由着马匹信步由缰而不会一晃一晃地摔下马去。
少年欢快恣意的呼声传进耳中，唐莹水侧首看去，就见那两匹马不分前后的奔腾着，扬起的四蹄溅起尘土飞扬。
唐莹水看着，唇角微微翘起，对赵彦琮道：“我想像他们那样。”
赵彦琮看了眼，眼尾一挑，道：“我带你。”
说罢，伸手抓着马鞍，一个用力，翻身上马。
“哎？”
赵彦琮稳稳地坐在唐莹水的身后，双臂环绕过唐莹水的腰部，拉着缰绳，还没等唐莹水反应过来，就一夹马腹，清喝一声“驾”，马扬起四蹄朝前奔去。
“啊！”
唐莹水一个措不及防，身子猛地朝后仰去。
“坐稳了。”
赵彦琮贴着唐莹水的耳边说道。
慢走和快跑，在马背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前者还算平稳，后者唐莹水整个人都随着马的奔驰而上下颠簸，若不是赵彦琮牢牢地锢着她的腰身，恐怕她就要被颠了下去。
“太快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唐莹水的声音在风中都有些破碎。
闻言，赵彦琮逐渐放缓了速度。
总算不再那么颠簸了，然而那种刺激感还是令唐莹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种仿佛随时被甩出去的危机感刺激的她肾上腺激素狂飙，头皮一阵发麻，尽管风吹的眼睛疼，但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去看飞速倒退的风景。
宛若翱翔于空中的感觉，令人心生畏惧却还是忍不住留恋追逐 。
“阿水？”
赵彦琮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得到怀中僵硬的身子，以为是被吓到了，语气便染上了急促：“阿水 你没事吧？”
恍然回神的唐莹水眨了眨眼，茫然的眼中骤然迸发出灼热的亮光，声音中带着雀跃：“阿琮！这也太刺激了！再来一次！”
面对如此兴奋的唐莹水 ，赵彦琮哑然失笑，道：“好，听娘子的。”
说罢，便猛地一夹马腹，带着唐莹水绝尘而去。
“啊啊啊啊啊——”
唐莹水舒展着胳膊，在风中纵声喊着，着实与平日里展示的形象大有不同，将另外一边比赛的俩人給惊了一跳。
“我，刚刚，是不是听到嫂子的声音了？”赵彦则疑惑着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就见他家大哥带着他家嫂子骑着那匹小母马飞奔而去。
赵彦檀也停了下来，扭着马身看过去，而后伸手摸了摸下巴，道：“早就听说大哥的骑术不差，只可惜这几年都未能一见。今日看来，果然。”
母马都能骑出如此气势，还真不愧是赵彦琮。
赵彦则听了眉尾一飞，就跟在夸他似的，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那是谁。”
“夸的是大哥，你嘚瑟个什么劲儿？”赵彦檀甚是无语地说道。
赵彦则才不管这些，将鞭子一抽，直接跑了出去。
赵彦则突然抢跑，赵彦檀直接惊愕脸：“赵彦则！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说后，拍马就要追。
跑马场与山间相连，没过多久，就绕着出了跑马场，来到了庄子外的山林。
赵彦琮没敢跑太远，当即就勒停了马。
“这里是哪？”唐莹水从极端的兴奋中缓了过来，左右四顾，问道。
赵彦琮看了看，道：“出了庄子。没事，原路返回就可。”
唐莹水“嗯”了一声，而后又道：“我看这里的风景不错，阿琮，我们下去走走？”
“好。”
赵彦琮翻身下马，接着将唐莹水小心地搀扶了下来。
双脚总算沾上地，一种踏实感跃然于胸间。
跺了跺脚活动了一下，二人一马便按着原路返回。
跑出来的这段路并没有人走过，好在树木也不密，否则不知还要被多少树枝给刮到。
一路上，赵彦琮一直拉着唐莹水的手，不住地往她脚底下看去，深怕她被什么突如其来的树枝给绊倒。
“这样真好。”
唐莹水忽然感慨了一声。
赵彦琮“嗯？”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
唐莹水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的笑容，双眸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小时候，哥哥就经常出门，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回回我只能趴在门后，看着他骑着马或者坐着车离开家门。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会骑马，那样我是不是就可以趁着别人不注意，骑着马去找哥哥？”
唐莹水微微扬起面容，似有恍色，“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骑马没那么容易。人家见我是个小孩，还是个女孩，都不乐意教我。我一个月的俸例也不多，压根儿就不够请人教的还有马匹的租赁。祖母虽然说是疼我 ，可这不是女孩子该学的，她是不会让我去学的，夫人……不提也罢。”
赵彦琮沉默地听着，不发表任何言论。他知道这个时候，唐莹水并不需要他的评价。
不知是不是今日这纵情骑马，让她想起了以往那些不得不压抑住的渴求愿望，让她有了想要倾诉的***。
打小唐莹水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得宠，没了母亲的庇佑后，她这个嫡姑娘自然比不上后来的，也知道就算老夫人心疼自己，可也只是心疼而已。自己要想好好的，就得学着乖巧，学着听话，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毕竟自己哪有任性放纵的资本啊。
可是……
那不是她啊……
她想跟着哥哥出去见识大好河山，想要骑着马在旷野上恣意大叫，想乘船远航，想登高望远，想自由于天地之间，想像那鸟儿一般无拘无束。
然而，只是她想而已。
曾经的唐三姑娘做不到，现在的唐皇后依然做不到。
她喜欢着赵彦琮，惦念着赵彦琮，愿意为了赵彦琮留在宫中，愿意继续守着那四四方方的天，愿意……
她是愿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