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寨，马鬣这会儿也说着同样的话。
几天前，消失许久的马鬣突然出现在马头寨，这可把马岩几个给高兴坏了。
阎化成死后僵持了小半年，到底还是让旁的势力把他们的生意给瓜分了，马岩几个的老本都快吃完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马鬣这个时候回来了。
这天，一群人聚在马鬣家商量着怎么把被夺走的生意抢回来，不想，马鬣却突然问道：“武大鹏呢？怎么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
马岩被问得一愣，下意识的说道：“阎老大出事后，武大鹏来过马头寨，他先是想坐老大的位置，被我给赶走了。后来又来了一回，却是来打听你的消息，再之后就没消息了。有说他带着袁家母子俩去别处生活的，也有说他把袁家母子俩给卖了，拿着钱自己过好日子去了。”
“他打听过我？”马鬣看了马岩问道。
马岩点头，“有一阵子他到处打听你，后来不是出了西戎人和戎狄人来偷袭的事吗？从那以后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不过……”
见马岩欲言又止，马鬣看着他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大家私下里都在传，说年初那场祸事是武大鹏招来的，他勾结戎狄人想要置余初瑾于死地，结果却被余初瑾给反杀了。”马岩说道。
马鬣闻言默然不语，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盅，目光凝着黑漆桌面久久不语。
屋里的平氏，手里拿着件封了一半的衣裳，有一针没一针的动着，偶尔抬头朝外看一眼。
马岩不想说这些没用的，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怎么把之前的生意抢回来。
这么一想，他看着马鬣说道：“鬣哥，你有什么打算？”
马鬣抬头朝马岩看了过来，“什么打算？”
马岩一瞬愣住，但很快他便又说道：“鬣哥，之前阎老大在的时候，他最看重的就是你，现在阎老大不在了，你就该把大梁挑起来，带着兄弟们一起发财才是啊？”
眼见马鬣不言语，马岩几个交换了个目光，末了，犹疑的问道：“鬣哥，你能不能给哥几个交交底，告诉哥几个，你这次回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马鬣对上众人看来的目光，自嘲而笑，他的打算？他要是说，他是被逼着回来的，怕是马岩几个得疯吧？默了一默，他将手里的茶盅放回桌上，轻声说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和你们说。”
马岩几个顿时傻眼，一番面面相觑后，马岩重新开口，“鬣哥……”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
话落，马鬣起身准备送客。
马岩几人虽然万分不甘，但到底不敢把马鬣逼得太急，一边站起往外走，一边说道：“鬣哥，你得赶紧抓个主意才是，兄弟们这都快要喝西北风了，耽搁不得啊。”
“行，我知道了，先回吧。”
把马岩几个送走后，马鬣坐在堂屋没有动。
平氏默了一默，放下手里的衣裳起身走了出来，“我要做晚饭了，你晚上想吃什么？”
“粥，我想吃粥。”马鬣说道。
平氏点头，转身朝灶间走去。
不想，她才准备在灶前坐下生火，马鬣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去洗米，我来生火。”
平氏起身，拿了木盆去淘米。
马鬣拿了把松枝点着后放进了灶膛。
平氏一边洗着米，一边下意识的抬头朝他看过来。
“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马鬣突然问道。
平氏摇头，不再看马鬣，而是专心的淘起米来，米放进锅里又加了两瓢水，盖上锅盖后便站在灶台前发起呆来。
夫妻俩，一个在灶前，一个在灶后，一个盯着锅台发呆，一个盯着灶膛里黄色的火焰出神。
直至锅里热汽腾腾，锅里的米咕嘟咕嘟冒起花来，平氏这才拿起铁勺一边在锅里搅动着，一边问道：“要不要炒个鸡蛋？”
马鬣不荤，就连鸡蛋也很少吃。
听到平氏的话，马鬣抬起头看了过来，“不用了，切点萝卜条炒了就行，你要是想吃……”
“我不想吃。”平氏打断马鬣的话。
嫁进来后，她才知道马鬣不沾荤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夫为妻纲，既然马鬣不吃，平氏自然便也跟着不吃。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她十五岁嫁过来，一眨眼十几年了，这十几年的戒荤戒腥，这会儿便是闻到荤腥的味道，她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平氏将自己晒制的萝卜条取了出来，切得碎碎的，再抓把晒干的秦椒也切得碎碎的，拔了把蒜洗洗切碎，加了脂麻油辣辣的一炒，便是过粥的绝佳菜品。
别人提着脑袋干贩私盐的活，是为了吃好穿好，可马鬣荤腥不沾，穿也随便，又不赌也不……平氏突然抬头看向灶前的马鬣，寨子里的人都说他在外面有女人，她从来没问过，他也从来没说过。
应该是感觉到了平氏的目光，马鬣抬头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你在外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平氏问道。
马鬣寡淡的眉眼间有着些许的错愕，稍倾，拧了眉头，轻声问道：“怎么这样问？”
平氏垂了眉眼，氤氲热汽后面的一张脸很是模糊，她抿了抿嘴角，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你上回离开的时候，说过这一走就再不回来的，现在你回来了，我想着，是不是外面出什么事了？”
马鬣目光眯了眯，稍倾，他慢慢垂下眉眼，轻声说道：“没有，没出什么事。”
平氏还待再问，锅里的粥这会儿却已经烧好，她拿了干净的木盆，将粥盛了出来，涮干净锅炒了个萝卜丁。
这个时候，天色也完全暗下来了，夫妻俩就着盏豆油小灯，吃起粥来。
夜里。
平氏习惯性的拿起那件没做完的衣裳，却被马鬣辟手夺过，“晚上不要做针线，伤眼睛。”
话落，将衣裳和笸箩随手一搁，对平氏说道：“天冷，早些上床睡了吧。”
“噢。”
平氏起身打了热水进来，先侍候着马鬣洗漱，完了她自己却是在灶间洗漱干净才出来的。
马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就着昏黄的小灯看得入神。
平氏解了衣裳，自马鬣脚那头爬了过去，睡在了里侧。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呼呼的风声自门窗的缝隙里灌进来，肩头一阵一阵的冷，面对着墙壁睡的平氏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将自己裹得紧了些。
“冷吗？”
头顶响起马鬣的声音。
平氏习惯性的便要摇头，却突然意识到，她这会儿躺着，便是摇头马鬣也看不见，便待要开口，身上的被子突然被掀开，紧接着背后突然一片温热。
“你……”
平氏才要开口，屋子里却突然一暗。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又好似狂风击窗的声音后，一切归于了平静。
一片漆黑中，平氏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气息，一边颤着手去摸床头的挂着的帕子，只是手才伸出时，却突然忆起，自上回马鬣和她说再不回来后，床头的帕子被她扔进灶膛烧了。
默然片刻，到底还是不能习惯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睡过去，当即便要忍着身上的酸痛起来，不想，平氏才动，一只手却按住了她，紧接着身下被塞个枕头，与此同时耳边响起马鬣的声音，“我问过府城的老大夫了，他说这样有助于受孕。”
平氏一瞬僵住，黑暗中凝了眸子朝马鬣却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马鬣重新在平氏身边躺了下来，轻声说道：“之前一直都是你看大夫，到了府城后我也找了个大夫看了看，大夫说我肾阳不足，给我开了五子衍宗丸和血府逐瘀汤喝，我每日都吃着的。”
平氏有点懵，一时间有点不能理解马鬣话里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在外面纳妾生子，他是在求医问药吗？
平氏这里还不曾想个明白，耳边马鬣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你也别担心，我说过了，真要是你和我没个一子半女，那也是我伤阴德太过的缘故，和你没有关系。我这些年虽然大钱没存下，可够我们日后生活养老的钱却总是够的。”
“你……”平氏感觉嗓子哑得厉害，她费力的咽了咽，身下垫着枕头，她不敢动，只得僵硬的转着脖子，努力看清眼前的轮廓，然后继续说道：“你在外面没有……”
“没有。”马鬣斩钉截铁的说道。
平氏有刹那的茫然，稍倾，她垂了眼眸，“你从前从来没有解释过。”
马鬣握住平氏的手，张了张嘴到底却是一句话也说。
阎化成不死，蒋凤池不离开莘唐县，他也还是不会说。
蒋凤翎有句话说得很对“一天是贼，终身便是贼”，平氏十五嫁过来，头几年跟着他吃了不少苦，等日子好过了，却因为他的缘故，仍旧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甚至连个孩子他都没能给她，还让她被人指指点点了那么多年。
他早就想过了，倘若他能下了这船，过几年他就把平氏悄悄的接出去，如果不能，他也不要连累她，左右他死了，她也能了无牵挂的去改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