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文和周芹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
“你也没有吃晚饭吧？”周芹迈着小碎步跟着他，仰起脸问他。
方成文放慢脚步，看着比他矮半个脑袋的妻子，似乎小跑着才能撵上他，才发觉自己有些情绪化。他回答道：“是没有吃，估计你晚饭也没有吃吧？”
周芹点点头。“我想吃馄饨。”
“那行，前面就有一家沙县小吃，味道不错，你吃馄饨，我下一碗水饺。”
两人拐过街角，就到了那家开夜市的小吃店，钻进门脸不大的店铺，里面虽小，收拾得却很干净卫生。老板是一个年青人，跟周海平的年龄相仿，见两人进来，忙热情地打招呼，在他俩坐下来，用手里的抹布将桌子擦了擦，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给她下一碗馄饨，给我来半斤猪肉芹菜水饺，有卤干子先来五块钱的。”
“好嘞！稍等就好。”店主人一声答应，先端上来一盘卤干子，并递上两双筷子。然后忙活去了。方成文和周芹对视了一眼，各自拿筷子吃起来。等两人将一盘卤干子全部吃完，水饺和馄饨也端了上来。
“你对这地方很熟悉嘛！”周芹看方成文用一只小盏子倒上醋，将饺子蘸着醋吃得很香，故此问他。
“妈住院这几天，有时不赶点儿，到这儿吃过两次。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周芹点点头。她看着自己的男人，他大概这两天胡子没刮，硬戳戳的胡须长出约一公分长，给平时儒雅文弱的身躯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他乌黑的头发夹杂着不少白发，在明亮的灯光下看上去很刺眼，等抽时间给他剪一剪。他脸型长，颧骨有些突出，看来因为婆婆住院，他吃不好睡不眠的，人一瘦下来，颧骨就显露出来。她是爱他敬他的，看他吃得很香，便随口一问：你想喝点酒吗？
他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她。见她只是问问，便摇摇头。“已经很晚了，我们吃过抓紧回去吧，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情。”
他俩回到家，都快夜里十一点了。周芹让方成文先去洗漱，自己到阳台上收上午出门时晾晒的衣服。最近，真够他俩忙的，基本上早上出门，到晚上才能回来，因为他俩不光要轮换班地到医院照顾住院的婆婆，还要照看在家的公公和自己的母亲。不过，像今天两个人都这么晚才回到家，还是第一次。看来，明天还要考虑给周磊和侄子周海平父子俩送饭。想到这些烦心事，周芹就觉得最近家里倒霉的事不断，都让她给遇上了。于是，她站在阳台上，双手合十，默默地祷告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的话，以求得到心里安慰。
“别相信有什么菩萨、神仙帮你，这多大的事啊！扛一扛就过去了。”
方成文悄无声息来到她的身旁，她能感受到他靠近她的温度。她真的好累，想偎在他怀里。他好像感知到她的需要，轻轻地掰过她的肩膀，让她的脑袋抵在他的肩头，身子倚靠在他的臂弯里。她不想接他的话，他便不再说什么。两个人从阳台上的窗玻璃看向深邃的夜空，和夜空中悬挂的一弯新月。周芹感觉到那弯新月，像女儿微笑时眯起来的眼睛和眉毛。她有些想女儿了，这几天因为忙，连打电话的时间都错过了。
“你说，平平会不会拿肇事赔偿的钱去还他的借款吧？”周芹不无担心地问。
“难说，我也担心他会这么做，他要是这么做，你也管不了他。”
“他要是拿这钱去填自己的坑，一甩手又不问我小哥，哪周磊啥办？谁来照顾他呀？”
方成文用搂着周芹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说：“放心吧，我看你侄儿会好好照顾他爸的。万幸的是，这次你哥伤得不重，海平要是真将赔偿的钱拿去还账，怎么可能不照顾他爸。再说，照顾人总比送快餐轻松多了，你说对不对？只是从明天开始，你要忙多了，你小哥和侄子吃饭的事，估计你得包揽下来。”
周芹攥住方成文抚摸她肩膀的手，“我想到了。可能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时间照顾妈了，你和大妹、小妹多累一些。你别怪我，小嫂子去世了，海平媳妇在新县城住，跟前还带着个孩子，指望不上她。我小哥一家都指着他维持这个家了，他要是有个啥的，他这个家也就散了。我对平平不放心，让他在医院照顾小哥，不盯着不行。”
“你只管照顾你小哥，妈由我们兄妹几个照看，能忙得过来。这不是我哥回来了吗，夜里都由他看护。只是明天你到医院，当着你小哥的面，把肇事赔偿的钱和用途说一下，让你小哥作决定。别让海平账没有还个账，又胡乱给花掉了。”
周芹：“钱到了平平手里，让他再掏出来，恐怕难了。如果他能用这钱，将小贷公司借的那笔钱给还了，也是好的，省得被付债的天天追着要狗肉账，还挨打挨骂，搞得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方成文说：“那是肇事赔偿给你小哥的住院费、护理费、误工费、营养费等，你按我说的，跟你小哥说清楚。海平要是用了，这几个月他都得尽心尽力照顾他爸。让你小哥跟他交待清楚。这些话，你不便讲。”
周芹说：“我知道了。”
“回屋吧，你还没有洗，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呢。”方成文将周芹劝进屋内。
“你先睡，我还没有瞌睡。”周芹进卫生间前，对方成文说。
等周芹沐浴完，走进卧室，看见方成文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周芹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丈夫。这是一个身材欣长、长相英俊的男人，只是岁月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了两道很深的横纹，这又让他显得沉稳内敛，和蔼可亲。结婚那年，他三十二岁，而她二十四岁，两人相差八岁。确定关系前，好几个亲友，包括她父母哥嫂都反对她的选择，认为两人年龄悬殊太大，方成文那时的家庭条件还赶不上她们家，都劝她找个年龄相仿，家庭条件更好的。可是她一眼就看中了他，坚持要嫁给他。后来，父母妥协了，他俩终于走到了一起。
婚后，这个男人没有让她失望，在单位因工作能力出众，很快得到了领导青睐、重用。在家里，他对她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事必躬亲。特别是有了孩子后，他对她的百般呵护，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尽管后来，她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有一段时间也耿耿于怀此事，但最终她克制了自己情绪。他不说，她也从没有刻意去追问过他那段情史。因为她认为，拥有的才是最真实的。随着两人牵手时间越长，她越发觉得选择方成文，是她这一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她是一个小鸟依人的女人，他们俩结合已经二十多年了，准确地说已经二十四年了，夫妻之间还从没有吵过架，要是有什么矛盾，都是他先主动认错，哄她开心，左邻右舍都夸他是一个好脾气的男人。她依恋他，敬重他，爱慕他，她觉得他就是她依附的大树，而她就是缠在树身上的青藤。他是她的阳光、雨露、空气、水分。她觉得因为有了他，自己这一生才值得回味，活得才精彩，日子过得既充实，又有滋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