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刻开始,我们便可以称姬发为“周武王”了。
周武王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了朝歌,然而他深知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恐惧什么,又期盼什么,所以他秉承仁德的原则,首先安定人心,讲明灭商的初衷便是为让百姓脱离苦海,不仅对他们秋毫无犯,同时又大肆抚恤,释放被商纣无故囚禁的“囚犯”,散发鹿台仓库的钱财,发放钜桥粮仓的粮食,以此赈济贫弱的民众。
应该说周武王抓住了重点,所以他的这些举措很快稳定了人心,殷商遗民没有因为周军的进入而出现敌对情绪。
之后周武王下令修治祭祀土地的社坛以及商纣的宫殿,这也是一种姿态,表示周绝对不会像商那样暴虐,会厚待商之遗民。
修治社坛和宫殿,这个工程可不算小,足足用去了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周武王在朝歌内进一步推行仁德的执政理念,在善待商朝遗民的同时,更是对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殷末三仁”和忠臣们做了妥善安置。
从这点上来说,周武王确实心思缜密,洞察力强。
殷商亡在商纣无道,但是这些商朝遗民心中还是有爱国情结的,特别是在商纣暴虐无道的时候,比干、箕子、商容等忠臣坚守了国祚的底线,成为遗民心中最后的希望。在遗民心中,商纣亡了是国家的幸事,但是这些股肱之臣如果亡了,那便失去了精神支柱,国家就真亡了。
因为有这样的思考,周武王当即决定厚待他们,从而使得商朝遗民解除后顾之忧。
他先是请商容再次出山为官,依然让他掌管礼乐,《礼记·乐记》载“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
《荀子·大略》中有“表商容之闾”,也即是说姬发不仅重新启用商容,还亲自给他题字,赞扬他的功德,并制成匾额,隆重地派人挂到他的家门口。
“表闾”一词就来自这里,意思是旌表闾里,以显彰功德。
之后他又释放了被商纣囚禁的箕子,此时商纣已死,箕子也没有必要再装疯卖傻,于是以礼接待了周武王。
周武王知道箕子为当世圣贤,于是诚心向他请教殷商灭亡的原因,意思是想以此作为自己执政的借鉴。
但是箕子却始终闭口不言,实际上不难理解,殷商是他的故国,作为商朝帝王子嗣,周武王的问题直戳他的痛处,他又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呢?
周武王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就换了一种说法,询问怎样顺应天命来治理国家。
箕子自然知道周武王为当世明君,在他的执政下,百姓生活必然会远远强于商纣统治时期,这是万民幸事,自己自当为这盛世的出现尽一把力。
出于这样的考虑,箕子便将大禹传下的《洪范九畴》陈述给周武王听,史称“箕子明夷”。
《尚书·洪范》里记载,这《洪范九畴》,是大禹提出的治理国家必须遵循的九条大法,即五行、敬用五事、农用八政、协用五纪、建用皇极、又用三德、明用稽疑、念用庶征、飨用五福与威用六极。
周武王听后,深受启发,自知箕子为当世大才,于是便想请他出山,帮助自己治理天下。
但是箕子早年就曾发过“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的誓愿,他明确表示,就算殷商覆灭,他也不会新王朝的臣仆,为了实现承诺,他断然拒绝了周武王的邀请。
周武王虽然不舍,但也不好强求,于是先行离开,以图日后三顾而请。
周武王走后,箕子怕周武王再来邀请而不好拒绝,于是带着家眷一路向东北逃亡,他们经过了严寒地带,尝尽世间冷暖,不想最终来到今朝鲜半岛北部。
此时的朝鲜还是未开化的蛮荒之地,箕子来自中原腹地,他本身就是文明的化身,精通商朝礼仪和制度的他,迅速在朝鲜扎了根,教授百姓种植之法的同时,又用礼仪教化他们,使得周围人群纷纷向他靠拢,并推举他为首领。
自此,“箕子朝鲜”国正式建成。
注意,朝鲜半岛上的政权从那时开始就叫做“朝鲜”了,而“高句丽”“高丽”等称谓是后世才出现的,距离“朝鲜”的出现已经晚了千年。
箕子在朝鲜建国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周武王这里,武王见箕子铁心不肯归周,也不再勉强,为了表示自己对箕子的尊重,首先承认了“箕子朝鲜”的合法地位,封其为诸侯,而后又在朝歌为他建立住所,这是怕他及其子孙有朝一日归来的时候不至于无家可归。
这是《史记》的记载,认为箕子在殷商灭亡后不愿为周武王效力而移居到了朝鲜。然而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则认为,箕子建立古朝鲜的时间是在商朝末年,而不是武王灭商以后。当时箕子也许是看到商朝大势已去,便率领一部分商民迁居到了此地。
虽然不同的文献存在一定的出入,但都不否定箕子入朝鲜这一事实。而且,朝鲜的早期历史文献,如《三国史记》《三国遗事》等,也都赞同这种说法,并认为“箕子朝鲜”是朝鲜半岛历史上第一个王朝。
箕子算是找到了圆满的归宿,周武王对待他也可以说是仁至义尽,那么“殷末三仁”中的另外“两仁”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比干,这个亘古忠臣,虽然他已经将生命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殷商王朝,但是他的爱国精神却感染着殷商遗民,甚至是周武王。
比干爱国精神,有着很典型的时代导向,对于刚刚建立的周王朝,这种榜样的作用是巨大的,是稳定人心的有利抓手。
于是周武王大力宣扬比干的忠君爱国精神,追封其为“国神”,还想方设法找到了比干仅剩的儿子比坚。
比干死后,其怀有身孕的妻子避难于长林山中,后在山中生下了比坚。
因生于长林山中,周武王给他赐氏为“林”,并把博陵(今山东省聊城市茌平县西北)这个地方赐给他为采邑,所以林坚便是后世“林”姓的主要得姓始祖。
对于商纣的大哥微子启,周武王同样厚待于他。
微子启之前被商纣封在了微地,因此被称为微子启。商纣后期昏庸无道到极致,微子启曾向他进言,但商纣根本不听,一怒之下将他赶回封地。
微子启自知商朝气数已尽,也不再执拗,偷偷来到宗庙之中,将祖宗牌位及礼器偷偷运回封地,不想殷商被灭的时候,祖宗无人祭祀。
在得知周武王灭商消息后,他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痛哭不已,为保祖宗根脉,他在周人问罪之前,先一步携带宗庙礼器,来求见周武王,明着是请求新天子随意发落,实际上是将宝压在了周武王身上,认为他求名而不杀自己。
只见他袒露上身,双手捆缚于背后,跪地膝进,左边有人牵羊,右边有人秉茅,以此向周武王请罪。
这就是古时所谓的“肉袒”,这是表示臣服归顺的一种仪式。
周武王素知微子启仁义,这样的人归顺自己,对当时还有不反心的人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所以必须要重重奖赏,以此稳定人心。
所以周武王不仅没有治罪,反而恢复他原有爵位,并赏赐财物,以示宽厚为怀。
《荀子·大略》记载:“武王始入殷,表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哭比干之墓,天下乡(向)善矣。”
至此,周武王对殷商忠臣的处置可以说非常得体,这让殷商遗民心悦诚服,周武王的“收国先收心”的政策得到了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