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王维
寺院,空气很湿润,刚下完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地面浇透了,蒙蒙的白雾升了起来,笼罩在小和尚身边。
他倒不太在意这白雾把他藏了起来,专心扫除着积水,偷笑着不用去跟那老和尚念经。所以他喜欢夏季,有雨,有积水,好让他有事去做。
“小豆子”“来了”,他应着,放下了手中的扫帚,向老和尚跑去“快去带这位施主磕头烧香。”这是他最爱做的活,这样他就又可以逍遥快活了。
这一次是一位老头子,一个小女孩,头巾裹住了脑袋,看不太清脸,一身红色的大棉袄,袖口处还打着补丁,通红的小手攥着皱皱巴巴的几张钱。一定是从乡下来的,祈求好的收成。小豆子这样想着,想完便要问人家。
“小施主,你叫什么?从哪里来?”小豆子有点羞涩的问。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只管走,而不回答。“我…我是红儿,从南村来的。”小女孩有点惊慌的答道。
南村?小豆子并不知道南村是个什么地儿,大概是个不知名的小村庄吧,反正一定是乡下,
小豆子就这样认为了。
把老爷子安排好去磕头烧香后,小豆子领着红儿到寺院的后院去玩。他们两个年龄相符,个性相仿,所以倒也说得来。加上这位老爷子常来庙里烧香的缘故,两人就渐渐熟了起来。
一次红儿决定给小豆子绣一双鞋。她问小豆子喜欢什么图案,,豆子说不然你就两粒红豆吧,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红儿脸一红,一把推开豆子。“什么相思,我看一对对鸳鸯好了。”红儿有点生气的说。“如果你愿意,最好了。”豆子拉着红儿的手,深情道。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日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小豆子搂红儿在怀中,明月初升,有晚霞,有长风,有木香,还有红豆情思。
时光填海,止水为岸。红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生得一副好皮囊,人又温雅端庄,若是在大户人家,定会有个好姻缘。
可是红儿偏偏有个爱财如命的爹。
裴侯,他是这里的花花公子。私生活方面非常风流,寻欢作乐,已娶多位侧室。可红儿家的老爷子偏是看中了他右大臣的位置,盘算着自己的荣华富贵。虽是位极人臣,裴侯在女色方面倒是豪不挑剔,红儿也自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小豆子,他这几年传修行之道,朝九晚五,四处漂泊,所以对这事一无所知。不过说来却也难以斩七情六欲,对寺庙,对红儿,始终是有牵挂的,所以他情愿回到寺院再来看看。
物是人非事事休。在知道红儿要嫁给裴侯后,他到底是抑制不住了,去找老和尚,老和尚生了一大番气,认为小豆子一个传道家清规的门徒,已应了无红尘情种。可是就算他不生气,也是于事无补。裴侯随便动动口,就能把寺庙拆掉。
成婚当日,裴侯就在堂里等候。小豆子怕自己行为过于激烈,发生动作上的冲突,所以就躲到自己房间去了。
红儿想要见小豆子最后一面,却没在堂上找到他的身影。
那么从今以后,便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老和尚是婚典的主持。小豆子就躲在窗后,他不求白马轻裘,不羡万寿无疆,只想与红儿看长风掠过浮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佛门之缘吗?一气之下,他又出发传道去了,与红儿出嫁方向刚好相反。
他不相信红儿爱裴侯,可他却亲眼看到了夫妻对拜。
此去一别,经年不见。
十三年过去了,小豆子已经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说来奇怪,这孩子生在红儿的家乡——南村,因此小姑娘被豆子叫做南红。那时小豆子去南村讲道法,期盼能够相逢红儿。人面桃花。却邂逅了另一人。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小豆子想着,这后半生,也就要献给南红和妻子了吧。
都说世事皆无常。
这十三年中,裴家没落,府内家丁不是变卖为奴,就是送去青楼,红儿也没能逃过一劫,至此,红豆相思的悲歌,写下了序曲。
至于小豆子,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他带着南红,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僧人。或许他的七情六欲,已将他从僧人沦落到了乞丐。
不经意的辗转间,再见寺院,却人事全非。
寺院被火烧毁了,焰火直窜云天,是鲜血的颜色。老和尚,就这样倒在了熊熊烈火之中。红儿的房间也被烧掉了,什么都没有了。
恍然如梦。豆子的精神支柱一个接一个的倒坍了,先是妻子,再是老和尚,最后到了寺院。
不疯不死不罢休,豆子决心去找红儿。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裴侯不再风光满面,原因是这些年私生活十分不检点,落下了病根,坐等病死。他是当今主上的弟弟,所以右大臣这个职位倒也不为过,可是吃喝嫖赌,真是让人惋惜就这样终结了一生。
跋山涉水,十里寻她。豆子一路打听着。
青楼?花柳病?豆子已然濒临崩溃,老鸨的条件是,把南红献出来,就当是赎身了,他就可以带红儿远走高飞。
豆子答应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被抬出来的却是一双绣花鞋…嗡……“红儿他不识抬举,只愿做个艺妓,被迫招客后第三天就跳井自尽了,就留下这双鞋,喏,就在这呢。”
那双鞋上绣了两粒红豆,是当初在寺院小豆子提议给红儿的,名曰“相思”
原来红儿都记得。与小豆子的相遇,嫁给裴侯,买入青楼,为豆子跳井殉情,红儿的一生,仿佛身如蝶梦,美若惊鸿,一瞬伶仃,一别永恒。
豆子疯掉了。
两日后青楼被查封。原因是官府在进行例行检查时,发现一口井里有一个和尚的尸体。一口井死了两个人的,在当时是极为不祥的。
究其原因,不过是小豆子抱着那双绣花鞋跳井自尽了,漫漫一生,矢志不渝的不过是最初相遇时的惊艳。
黄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桥头,愿你我还能够遇见,彼此平淡安稳,携手终老。
那时你要记得,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