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二年(1563)十一月,松浦隆介趁福建海防空虚,率二万倭寇进犯福建,手下大将今户大也引三千前锋部队从湄洲湾登陆。负责在湄洲湾驻防的是泉州游击将军傅应嘉,其所属部队有四千余人,但在倭寇前锋部队面前毫无抵抗之力,一触即溃,狼狈逃跑。今户大也并不停留,直扑最近的城镇仙游。
倭寇来袭的消息传来,仙游军民都非常惊惶,因为此时仙游城内仅有闽军两百人,另有民兵两百五十人。大家都劝知县陈大有赶紧逃跑,但被陈大有严词拒绝,他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为仙游知县,守土有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仙游军民深受鼓舞,全体动员,所有青壮年都冲上城墙参与防守,他们在陈大有的带领下,同仇敌忾,坚守城池。
陈大有日夜守卫在城楼上,三餐都在城楼上用饭,晚上也在城楼上和兵士席地而坐,背靠背小睡;以燃香为记,让兵士按时轮流换岗,他自己也不时到各城楼巡视。在他的带领下,仙游军民多次挫败倭寇攻势,战斗非常惨烈。
最危险的一次,一众倭寇架云梯登上城墙,陈大有亲自率队与敌展开白刃战,勇士刘君芳亲手斩杀多名倭寇后,被敌人鸟铳射中而亡,其遗体屹立不倒,倭寇惊为天神,不敢靠近。陈大有趁势带领众人向倭寇猛攻,挫败了敌人的攻势,激战中陈大有也险些中弹,他的家僮奋不顾身的替他挡枪,当场牺牲。
今户大也本以为小小仙游手到擒来,没想到仙游军民如此顽强,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松浦隆介率主力到达后,狠狠斥责了他的无能,并将城池团团围困,每日出兵攻城,仙游城岌岌可危。
倭寇从湄洲湾登陆的消息传到福州,谭纶和戚继光都担心仙游失守,两人商量之后明确分工,谭纶镇守福州,并居中调度,安排各路闽军把守要道,防止倭寇趁乱袭击其他地方。戚继光则负责援助仙游,他来不及等分兵各路的戚家军集结,亲自率领福州的两营机动兵力,一路急行军赶去救援,在路上碰到狼狈不堪的傅应嘉,他逃得太快,身边只剩下了几个侍卫。
戚继光一怒之下要杀他以正军法,傅应嘉哭诉道:“并非末将督战不力,只是倭寇前锋部队不似海盗,实乃精锐,大都装备鸟铳,凶悍难敌,还望将军恕罪!”他的侍卫也纷纷为傅应嘉作证。
戚继光听后,知道这次进犯的倭寇以日本国内的正规军为主,确实战力强横,闽军战力孱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便让傅应嘉军前带罪,收拢败兵,回泉州驻守。
戚继光一边赶路一边苦苦思索,最后确定了以仙游为支撑,抑留敌人,待戚家军主力集中后,再一举歼敌的策略。
两日后戚继光赶到仙游城外,他指挥部队从后面偷袭正在攻城的倭寇。倭寇看到戚继光的旗号,以为戚家军主力杀到,纷纷惊呼:“戚老虎来了!”然后扔下兵器,抱头鼠窜。戚继光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急令戚继美率五百士兵入城协助防守,安抚民心。
此时戚继光身边仅有一千余人,他面临的敌人却有两万之众,分散到福建各地和返回浙江修整的戚家军已经接到命令,正在赶来的路上。戚继光深知这点兵力无法同倭寇抗衡,要想克敌就必须想尽办法拖住敌人,给主力到来赢得时间。
他马上占据铁山,拒险而守,牵制倭寇,同时抢占仙游附近制高点,布置疑兵,敲锣击鼓,并让士卒骑马拖拽地上的树枝,远远望去烟尘弥漫,制造大部队到来的假象,迷惑倭寇。
松浦隆介听说戚继光来了,心惊不已,为保万全,他在城外东南西北处各筑一座营垒,各驻扎五千人,互为支援,做长久围困之计。松浦隆介亲自驻扎北垒,其余几国的部队由各自将领率领,河野部由河野康领兵弘驻扎南垒,岛津部由岛津贵义领兵驻扎东垒,菊池部由菊池武夫领兵驻扎西垒。
过了一段时间,松浦隆介才醒过味儿来,判断出戚继光主力未到,但迫于戚家军百战百胜的威名,竟然不敢主动攻击戚家军,依然每日不断攻城。但戚继美进城后,和陈大有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军事指挥,一个负责后方支援和后勤保证,倭寇久攻不下,伤亡很重,士气低落。
倭寇众将领不解,东垒主将岛津贵义要求率军攻打戚继光。松浦隆介对众人解释道:“我何尝不想一战击败戚继光,但戚家军战力强横,装备精良,又据险而守,我军渡海远征而来,缺少攻坚器械,攻之不易,徒耗兵力。而全力攻打仙游城,正是攻敌之必救,只要仙游城危,戚继光必会倾尽全力与我军决战,那时就是我们战胜戚继光的最好时机。”众将这才明白松浦隆介的苦心,于是专心攻打仙游。
不久之后分散在福建各地的戚家军都赶到仙游,戚继光手下兵力已达六千之众,众将纷纷请战,要与倭寇决一死战。
戚继光却非常冷静,通过几天来的侦查,他已经知道这批敌人的实力,确实远超之前的倭寇,且敌军兵力还占绝对优势。自己肩负着整个福建战局的安危,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现在不是轻敌冒进的时候,只有当浙江轮休的戚家军赶到,才是决战之时。
虽然当前重中之重是牵制敌人,争取时间,但戚继光清楚绝不能消极防御,要积极主动。为此他采取两项措施:
一是将六千士卒分为十营,日夜不停轮番袭扰倭寇,白天袭击攻城敌军和倭寇的后勤补给线,到了夜晚就偷袭敌营,让倭寇不能全力攻城;
二是安排二百精锐士卒每晚趁倭寇不备,偷偷往城中运送各种辎重给养,全力支持仙游防守。
这两项措施很快就收到功效,在戚家军的袭扰下,倭寇日夜不得安宁,严重影响了敌军的休整,也让其后勤补给出现很大问题,粮草器械都供应不足,极大地削弱了倭寇攻城的力度。
而仙游城内的军需物资却能保持供应,既提高了防御能力,又安抚了民心,鼓舞了城内军民的士气。
松浦隆介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计可施。这时手下将领鹤田见林向他献计,明军每晚都向城内输送物资,何不截杀,充为己用。
松浦隆介喜出望外,当晚就安排鹤田去暗中埋伏,果然遇到明军向仙游运送辎重,倭寇马上发动进攻,明军扔下辎重掉头就跑,倭寇当场缴获了数门虎蹲炮,里面装满火药和铁丸。
松浦隆介如获至宝,第二天就用来攻城,结果点燃引线后,后膛爆炸,几百名倭寇当场被炸死。原来是戚继光改装几门后膛薄弱的火炮,故意丢给倭寇。
松浦隆介气急败坏,集中兵力猛攻仙游城,不断有倭寇架云梯登上城墙,城内守军在陈大有和戚继美的带领下,不断击退敌人的进攻。
相持之际,倭寇制造出一批攻城器械,再次攻击仙游城,戚继美率一百精锐突然杀出城外,趁倭寇反应不及,焚毁了敌人的攻城器械。
不甘心失败的倭寇,再次造出一批攻城器械,在严密保护下,一直接推到城下,仙游城危在旦夕。
戚继光闻讯,令敢死队前去增援,并安排胡守仁部发动虎蹲炮攻敌,倭寇担心被前后夹击,急忙退回营垒。
此时仙游城已经坚守了二十几天,在倭寇的日夜攻打下,多处城墙坍塌,危如累卵,难以坚持,而浙江戚家军赶到还需几日时间。在这危难时刻,戚继光突然想到一条缓兵之计,他派人偷偷入城告诉陈大有和戚继美依计行事。
第二天,陈大有派人出城向松浦隆介表示愿意投降,松浦隆介大喜过望,于是双方开始谈判投降条件和时间,陈大有想尽办法与敌周旋,同时抓紧时间整修城墙。
几天后,从浙江出发的援军赶到,陈大有立刻终止与倭寇的谈判。松浦隆介这才知道上当,恼羞成怒之下又开始猛攻仙游城。
但此时戚继光手下总兵力达到一万两千余人,敌我兵力对比已经没有那么悬殊,真正决战的时刻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