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是从刚好在乳头上方的胸肌平面的底部射入的,打到了骨头并向下穿去,从左肩胛骨平面向下穿出来。胸前的弹孔比较干净,周围没有什么血迹,大部分的血是在后背。这个穿着穗子衬衣的人十分不幸。若是子弹打到骨头向上弹去的话,也许就不会伤到肺。但事实是,子弹向下奔去从肺的中央射了出来,平穿过去而不是打中一点,这样便造成对肌体的更大伤害。
稍稍停顿之后,两人又把衬衫翻来覆去折腾了几遍,那自制的穗子湿湿的,在空中使劲地摆动。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贝尔向他面前两个戴钢盔的人头之间窥望过去,突然使劲眨了眨眼,好像游泳时一个海浪打在了脸上。他毫无准备地发现自己正盯着一个他本人和那衬衫的重影,那重影既可怕又让人产生幻觉。他直立在那里,穿着那件被打穿的却饱含生命的衬衫;同时,在他把衬衫扔到一边后,他躺在地上,身体被打穿却饱含生命。然而,在他身后,在视力范围之外的某个地方,他竟看见了他妻子马蒂的奇怪影像,她的头和肩膀叠加在树叶的阴影上,正悲伤地向下望着这对重影。他使劲眨眼,但无济于事。那些影像挥之不去,没有消失。啊,我感到难过,他清楚地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语气极度悲伤凄楚。我好难过。为你感到好难过。这些话饱含着马蒂所富有的活力和生命力。滚开!他狂暴地想要冲她大叫。无论如何这不是真的。快走开!不要让这变成真的!不要看了!不要过来,你快走开!不要领取二百美元!但是,他连眨眼都眨不了,更不用说大声叫喊了。啊,我好难过,她从上向下对他叫道,真的,的确好难过。贝尔没有想,也不敢去想,就知道她的悲伤有一半是因为她同他一样清楚,她自身那股强大的、永远令人确信的女性追求生活的力量要求她继续被一个男人所爱,被另外一个男人所爱,即使在她或许不愿这样做的时候。她蕴涵着女性的力量,那是她的本性,如下山的洪水势不可挡。好难过啊,约翰。为你感到好难过。那温和的声音渐渐地远去,消失在丛林中,消失在滴着雨水、幽暗和悲凉的丛林中。纯粹因害怕面对恐惧而惊恐不安,贝尔发了疯似的强迫自己眨眼,之后又疯狂地眨了好多次。或许过了这么久,在离开菲律宾之后,今天又一次见到了丛林?……但最可怕的是贝尔知道(他又一次不敢想到丛林)若此时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本来会性冲动而勃起的。出于痛苦,出于知识的烦恼,以及对自己直觉的确信,他会性欲骤增而勃起。这大大增加了他的恐惧,至少翻了三倍。他再一次眨了眨眼,这次是拼了命。他重新看见那两个人手里拿着衬衫,那件死亡衬衫,仍然没有一个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