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夜里悄悄的来,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城市。
清明时节,总要下雨的,这点从未变过。当然,偶尔也会有天晴的时候,却尚不如下点小雨来的更为衬景。
清晨时分,人车稀少,文济市某个公交站的长椅上,乔瑾初吊儿郎当的坐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起来有一副不良少女的做派,旁边是正襟危坐如临大敌的顾南枝。
“唉,我走的那么早你都能跟过来?”乔瑾初手抚额头,轻轻捏了捏眉心,一脸的生无可恋。
昨晚她们回到寝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好在她们在出去之前有和宿管大妈打过招呼,所以,虽然宿管大妈正睡着觉被吵醒,感觉非常的不爽,但还是带着怀疑的目光把这两个声称去了趟医院的小姑娘放了进来。
乔瑾初倒是睡得安稳,梦里依旧是一些凌乱的记忆,自从成为通灵师之后,她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做梦,梦的内容很驳杂,好的,坏的,有用的,无用的,伤感的,快乐的,混乱不堪。
而在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她就准时的醒了过来,今日清明,是该工作的时候了。
其实她的工作说忙的确是忙,说闲却也是很闲,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工作区四处溜达,感受哪里有灵的暴动,就前去对那情绪失控的灵进行一下人道劝退。
呃,其实人不人道的没有关系,只要劝退了就可以。
其实平日里的工作也是这样,但平日里面会发生暴动的灵比较少,交给地府的那些人处理就完全OK,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
但清明时节却是不同,此时阴气最甚,那些无智的灵发生暴动的几率也就最大。况且,封天大阵封住了地府里的生灵,但同时也将地府的工作人员都封在外面,所以这些事情就只有让人间的通灵师们来解决了,虽然这些灵实力不算强大,但却有可能分布在城市的任何角落,在这个一天的通灵师便要四处奔走,苦不堪言,这一日,便被称作节乱。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世间难有两全之策,对付这些小打小闹的灵总比对付那些地府生灵要强的多。
至于这些通灵师们为什么要干这么出力不讨好的事,那自然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感与使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给予足够的报酬,莫说是通灵师,就算是地府的恶鬼,也并非不可驱使。
乔瑾初也不可免俗的身在其列,民间风情局,打着只维护民间和平,不宣扬封建迷信的名号,笼络注册了国内大部分的通灵师。
给出的报酬除了可观的工资外,还有在不危害社会的前提下的大量自由权限,而代价只是跑跑腿而已。
况且乔瑾初可不用像那群傻不拉几的通灵师一样四处巡街,那效率简直低的可怜。
在人间办事,当然还是要靠人呀,她悠哉的吃着糖,转头看到顾南枝时,却依然感觉很无语,有的人……好像不怎么省心呀。
“我跟你讲,”顾南枝洋洋得意的哼了一声:“我昨晚就猜到你今天要有大事情做,所以一晚上没有睡呢,机不机智!”
“……”乔瑾初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嘴里的糖它就不甜了。
“你都有黑眼圈了,”她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根棒棒糖:“早上没吃饭吧?来,升升血糖。”
顾南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糖,:“你就在这里坐着啊?不去斩妖除魔吗?”
“什么斩妖除魔?”乔瑾初斜了她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东城各处我都派人盯着了,有问题会给我打电话的。”
对于今天,她早就做好了安排,这个公交站处于东城的最中心,她只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哪里出现状况直接上车就走,岂不是比自己腿着到处跑快多了?
虽然她安排的那些人都是普通人,他们正常来讲是看不到灵的,但灵异现象总还是能看出来的吧?
想到自己的机智之处,她突然又想到了那白衣君悦,偌大的城西,他该怎么看守?虽然城中的通灵师城西城东各一半,可他一个陌生的新人,能调动得了那些心高气傲的家伙么?想必宫希秋给他留了什么手段吧,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转而看向顾南枝:
“一会如果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就在这等我,绝对不可以跟去了,听到没。”
“好。”顾南枝乖巧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却又轻轻开口问道:“昨晚那个君悦,他也是和你一样的人吗?”
乔瑾初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吧,不过我们修的道不一样,用我之前和你说的,就是我们的灵不一样。”
“哦,那他修的应该是剑道吧?”顾南枝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乔瑾初有些诧异:“之前有人和你说过?”
“没有啊,但是这很明显啊。”顾南枝理所当然的眨了眨眼:“他当时不是巴拉巴拉的就变出来一把剑,肯定是剑道呀。”
乔瑾初着实怔了一下,这死丫头说的还真对,虽然君悦没说,但她能充分的感觉到,他修的就是剑道。
通灵师的灵,便是道,以剑通灵,便是剑道,剑道算得上是通灵界几种大道之一,自古以来大多通灵之人都修此道,一柄桃木剑似乎成了通灵的标志物。
“那百家道是什么?”顾南枝一脸好奇的看着乔瑾初。她记得在那别墅中的时候君悦说过乔瑾初修百家道。
“百家道啊,”乔瑾初不屑的撇了撇嘴:“就是在那些什么剑道,符道之外的小道,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这些小道合在一起,被称为百家道。”
“人家那些大道一般都是有传承的,都是来自于那些远古时的大能们,我们这种冷门偏僻的小道,比不起呀。”
顾南枝听的一愣一愣的,不难听出,在乔瑾初的语气里似乎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那最厉害的道就是剑道吗?”
“不是,但看起来可能是。”乔瑾初给出了一个奇怪的答案。
顾南枝自然是觉得莫名其妙:“那是什么意思?”
乔瑾初笑了笑,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任务可做,给她讲上一讲也好,于是给她解释道:“有传言说,这世间最强通灵之道,为天地人鬼四道,这四道如果同时出世,能定住这天下风云。”
“当然,我觉得应该是假的。”说完上面那些,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毕竟从来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们的存在。
顾南枝恍然大悟,似乎对这个世界有了充分的理解:“所以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充满灵的世界,灵体无处不在,但是只有厉鬼才会害人,然后还会进化成凶煞。”
“你听谁说的?”乔瑾初一脸古怪之色。
“小说啊。”
“首先你要明白一个事情,”乔瑾初耐心的给顾南枝讲着,有种当老师的感觉:“鬼和灵是不一样的。”
“人死之后会变成鬼,然后被天地规则送往地府,所以你是没有机会看见鬼的。”
“啊?不是给阴差抓走的吗?”顾南枝震惊。
“当然不是,”乔瑾初非常肯定的说:“阴差是不抓鬼的,他们只可能来除灵。”
“那灵又是什么?”
“灵啊,有很多种,”乔瑾初微微眯了眯眼:“可能是人死后怨气不散,也可能是聚风水阴气而成,总之它们一般没有神智,就像是一股信念一样。”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细雨已停,天气竟然意外的有些放晴,早晨下雨晴一天呀,乔瑾初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
雨后的太阳既不像旭日一样金黄色,也不像落山的太阳通红通红,一点也不刺眼,但它清新美丽。
“你知道吗?其实灵是不可怕的。”终于把所有东西都讲了个大概的乔瑾初歇了一口气,八九点钟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黄:“心怀恶念的人们,可比那恶灵可怕一万倍。”
她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悲凉,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快要忘记,但她的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叹息,那声音好像一直在她耳边说:“人心,怎么能如此歹毒啊。”
顾南枝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亦或是在梳理她所说的东西,总之莫名的没有说话,前面的道路上人来人往,车辆与行人纷纷嚷嚷,显得格外安静。
突然,熟悉的手机铃声炸然响起,让她整个人下意识的一震。这么快就来了吗?未免也太着急了些吧。
电话接通,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您好乔小姐,这里是文济第二医院,有一个患者好像很符合您说的情况。”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她再次转身看向顾南枝,一言不发。顾南枝非常知趣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你去吧,我不会乱跑,就在这等你。”
乔瑾初满意的点了点头,等了一波去往文济二院的公交,上车离去。
顾南枝看着那公交车离去的背影,果真没有选择打车跟上,而是去了对面的一个快餐店,选了个正对车站的位置,时刻关注着车站的动态。
然后就在她心不在焉的低头吃着东西的时候,只觉得前面出现一道阴影,挡住了光,她自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坐在她对面的人时,精致的脸上写满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