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酒客,门外是络绎不绝的劳作了一晌午的平民。
酒馆的一楼永远是热闹且粗俗的,充斥着大声的叫嚷以及溢满空气的酒肉香气。偶尔几嗓子粗狂的叫喊为这本就喧嚣的场景平添几分趣味与爽朗。
这是属于平民的酒。酒制作简单,只不过是店家粗制滥造的下品草酒。每个人却都似乎如饮琼浆玉液,酣畅淋漓地享受着。牛肉只是陪衬,酒才是真正的灵魂。几口入肚,脸上不禁浮出几分浅红。在摇晃的双腿的支撑下站起来,再吐出的,就是酒般的豪言。
一楼就是这样,粗鲁却不失亲切,宛如这默默矗立的土地。
与一楼的朴素豪放不同,装横华丽的二楼显得格格不入。
楼梯横在酒馆一层,宛如一条张开大口的恶龙,在本应热闹简单的酒馆里显得刺眼。那柔顺丝滑的扶手,绣着各色画景的地毯,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宣示自己的威严。
楼梯通向的,可能是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资格踏足的地方。那里幽静,仿佛生来就是富贵的代表。一楼的人永远看不到二楼的景象,那幽香优雅的深处,不知道藏着多少风光。
“来了官爷!您里面请,今个吃点什么好的?”
忙碌的小二发出格外殷勤的声音,仿佛要极力讨好般。几个人气宇轩昂的进了酒楼。高高昂着头,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倨傲。
为首的是个颇为年轻的人,穿着珠光宝气,步履也跨地夸张。听到小二的阿谀奉承,他身旁的一人笑着回应:“好酒好菜都给爷上来,要是好吃,爷重重有赏;要是爷不满意,”那人冷笑着挥挥拳头,“别怪爷手下没轻重。”
小二脸色瞬间僵了下来,但是那抹虚伪的笑容还是没敢放下。
许多酒客也寻声望来,简单瞥了两眼后,却无动于衷的回过头去,继续大吃大喝。这样的场景在酒馆里是家常便饭,这样的事情已发生了无数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敢在酒馆里闹事的人,在这默默矗立的古城里,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皇族贵亲们不屑于来这里,与天子的血缘关系决定了他们生来高人一等。他们在宫中有更好的酒和吃食;他们只可能是嚣张跋扈的公子,仗着家里家大业大便无法无天的权贵子弟。他们没有皇族那样优良的教育,但是他们更加自负,更加胡作非为。
小二唯唯诺诺地带着这群人上楼,有惊无险。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热闹的酒馆并没有因为这一群人的到来而失去一分一毫的热闹。
“贤弟,贤弟.“一个急促的声音传来。一个满脸焦急的大汉冲着他旁边的一个饮酒的少年小声却频繁的搭话.
少年不雅的半趴在桌上,几个酒壶横七竖八的躺在他身边。也许醉酒使他迟钝,大汉连连叫了几声他才悠悠的转过头来问了声:“何事。”
大汉的脸有些红,神态看着有些尴尬,半晌才扭扭捏捏的说:“今日饮酒是真畅快,这酒是让人流连忘返,谁知,”说此,那大汉也脸色沉了下来。
“莫不是让插手窃了钱财?”少年醉醺醺地答。
大汉尴尬的嘿嘿一笑:“是了。愚兄我,想借贤弟几文钱。够我一顿酒钱就好,这酒馆,就是香,但要是不付银两,他们可不客气。“大汉干笑了两声。
少年眨了眨眼,眼光中除了酒气还有几分猜忌。
大汉一瞧慌了神,慌忙解释道:“贤弟你可不能误会我,我可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我是西边的佣耕,好不容易出来喝酒,谁知酒钱还有一些碎银都被那插手夺去,现在可算是身无分文了。”大汉哭丧着脸,看着悲愤交加。
少年抬手再拿一壶酒,直往嘴里倒,大半壶入肚,也有不少洒在衣上。少年满意的啧啧嘴,打着饱嗝道:“行行,权交个朋友。”说罢,往怀里摸去。
没过多久,少年把一个银白色的东西跑向大汉。大汉大喜,慌忙接着,定睛一看却又惶恐起来。“这,贤弟,你给我这一两银子做甚,给我几百文就够了。”
少年摆摆手,连连打着饱嗝,却丝毫不影响他喝酒。“无妨,权当我送你的,今后咱们便是兄弟。”
大汉愣了愣,继而大喜。“谢谢贤弟,谢谢贤弟。我,你说,我。”语无伦次的他竭力表达着自己的谢意与感激。越说越费劲,最后双手抱拳,鞠了一躬以表谢意。
虽没有多感人的言辞,但是少年感受到了他感情的由衷和纯粹。
大汉依旧想表达什么,少年却笑着挥挥手,示意他离开。大汉羞涩的一笑,兴致冲冲的喊了小二结账。再次与少年道谢后,大汉与少年作别,
少年目送大汉离开。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个幅度,抬手拿起酒壶,将最后一口酒填入口中。少年摩挲着桌子边一个用粗布包裹着的细长物体,眯起眼睛,看着酒馆的一切,仿佛在审视着这个小楼,或者,审视这个城市。
酒馆所处的城叫平都,一个国家的中心,天子的居住地。
这是李朝巍然耸立的第四百年,百年的建设与传承让平都即庞大又精细。分工细腻的政治制度、气势宏伟的天明殿以及热闹非凡的街市。看似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沉积已久的腐朽。
统治阶级的一昧剥削和沉重的徭役赋税,使无数平民心底结下了怨气。迫于李朝军队的淫威,没有人敢反抗,也不会有人成功,
少年不知道这些,他第一次来到平都,他对于官场有着无尽的向往与期待。名扬天下,是他的追求,不管是以文人,还是武将的身份。
“小二!”一声高亢的喊声自二楼楼梯处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是那群权贵子弟。“结账!”
“吃完了您!”小二殷勤的声音再次传来,半弯着腰,冲着那领头的说话。
领头的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屑,没有回话。“尚公子,您这一共是一贯钱,碎的就给您免了。”小二小心翼翼的说。
尚公子听此言,眉头皱了起来,随即瞥了一眼身边的一个人。
那人收到他的眼神,立马两步走到小二面前,一巴掌便扇到了他的脸上。小二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只发出哎呦一声。那人并不罢休,又是一脚踹到小二腿上,应声倒地。
”谁给你的脸,我家公子缺那点钱?谁给你的脸!“那人冷笑着,又是一脚踹到倒在地上的小二的肚子上。
”爷,我错了,爷!我求您放过我,爷!”
那人并不理会小二哀嚎般的求饶,又是几脚踹过去。小二的惨叫声越来越大,许多酒客也看了过来。他们和小二关系都不错,朋友有难,他们岂能不管?有几个人甚至都站了起来。
尚公子看着挨打的小二,表情显得爽快无比,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一群酒客。“杂碎们,再看,就和他一个下场。”他说的轻描淡写,却逼退了一大片怒目而视的热心者。
没人敢于上前抵制这明目张胆的殴打,因为他们对于绝对的权力是畏惧的,没人愿意当那个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