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园(七)
谷雨降至。
淅淅沥沥的阴雨接连下了几日,阴寒的邪气弥散于京城大户人家的深宅内院。贾充连续咳嗽了几日,已卧床不起,郭夫人愁眉不展,一边安排女婢侍奉在侧,另一边还要在外协助郭家应付的郭彰伤重之事。
郭彰如何伤的,外边传得神乎其神,照和与贾午不睦,便失了消息来源。只听贾荃说:郭彰被刘渊劫持,王导用计将他救出。人虽然出来了,却受了苦,断了一条腿,以后恐怕要坡了。
上巳节后,京城大族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过去与戎狄贵族有交往的官员都受了罚,其中罚的最重的是负责匈奴五部事务的官员,有几家都被流放了广州,更有一个复姓皇甫的官员被灭了三族。王浑王济父子也受罚不轻,据说宫里的负责的太监在他家里找到了许多与刘渊交往的书信,皇帝看了震怒,王浑被罚奉三年,王武子降级留用。常山公主天天找杨后哭诉,被杨后责令家中悔过。
“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总不能就因为与刘渊说过几句话,喝过几杯酒救丢官送命吧?”照和一次抓住贾谧问道。
“你一个女郎问这么多干什么,朝堂的事少操心。“贾谧不耐烦道。
“那地道的事情有没有?听着怪怕人的。“照和撒娇。
贾谧叹口气:“地道确实有,从洛阳城里通到城郭外的洛水。刘渊老贼想要利用密道逃跑,被我撞破,皇帝亦为此事嘉奖了我。”
“原来如此。”
“现在不用怕了吧?最近外面乱,害你总在家闷着,过几日我带你去金谷园玩玩儿,陪你散散心。”
照和倒不像贾谧想得那样一直闷在家里。山雨最近经常以皇后的名义唤照和入宫一起研习道法,令照和很摸不着头脑。贾午听说了山雨的殷勤,对照和说:“你告诉山雨,我不想见她,她就是讨好你也没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照和小心问。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贾午坏笑。
照和还真的婉转的向山雨表达了贾午的意思。山雨听到后大笑:“我善训诂谶语之法,听说司马琅邪家的女郎聪慧胜过文学博士,所以想与你一同研习,绝无邪念。”
训诂枯涩,谶语荒诞,照和未曾涉猎分毫,实不知山雨为何要她陪着一起于古书中勾划做注,她隐隐感觉事情不像二人说得这样简单。
因为山雨,照和还在宫里见到了郭璞与王导。郭璞是玩转训诂与谶语的行家。他时常与山雨切磋。王导则是受了贾谧的推荐,为太子讲授《汉书》。有时,照和烦了古书,跑去找贾南风,就和他撞见了两次。
每次撞见王导,照和都想问问他如何用计救出郭彰,可惜王导在东宫的态度恭敬得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从不与宫女,命妇多说一个字,照和实在找不到机会问他。
这日照和收到司马睿来信,皇帝已经赐了她封邑寻阳,她以后便是寻阳县主了,司马睿令照和翌日与他们父子兄弟一同进宫谢恩。
第二日一早,照和就进了宫,先去杨后宫里问安,然后与司马睿父子会合,面见皇帝司马炎。
司马炎不惑之年已过,精神劲儿不如早年,但锋利如故。他眼睛扫视司马睿几个,开口问道:“哪个是世子(指司马睿)的长子?”
司马绍答:“微臣司马绍为世子长子。”
“你母亲还在世?”
“回禀陛下,家慈已谢世”
“可有婚配?”
“禀陛下,已定了左将军三女庾文君。”
“嗯。世子,你家女郎可还住在贾公府上?”
“回禀陛下,微臣只她一个女儿,她母亲早逝,微臣恐无人教养,幸郭夫人垂爱,小女与太子妃姊妹一同长大,学文断字,感情深厚,便没有再接回府中。”
“朕听皇后说,县主聪慧,皇后想让她经常来宫里陪伴自己,世子舔犊情深,我劝皇后不要夺了你父女之情可好?”
“不敢,皇后有命,臣等岂敢有它念。照和侍奉皇后,必尽职尽责,不负皇恩。”
“嗯,如此甚好。”
出了太极殿,司马睿问照和:“杨后何事常唤你入宫?”
“唤女儿的不是皇后,是山雨,女儿与她作些寻章摘句的游戏,皇后并不见女儿。“
“你谨慎,为父本该放心。宗室之家不好与后宫之人走得太近,你虚来往着,她们若交托你办事,必要先回我才可行动。”
照和称“诺”,司马睿才转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