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杀（五）
“阿和！你在哪儿？”阿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在这儿。你别急，我没事儿。”照和高声回应，随即便要下车。王敦往她身前一挡，再行一礼。
“娘子慢动。此时还有贼人未除，请娘子于车中稍坐，待我尽除胡贼，娘子再下车不妨。“
想想适才的危急，照和又坐回原处。
“将军神勇。前面那车坐着郡公长女，齐王妃贾氏。方才那唤人的是郡公三女，太子妃亲妹。我等皆为女流，乱贼之中，凄惶难言，万请将军照拂。“
“娘子客气，此乃分内之事……”话未说完，阿午已跑到跟前。王敦侧身后退，将阿午让至车前。
“阿和，还好你无事！”
照和盯着阿午，她衣衫微乱，脸色红晕，右手提着一把钢刀，刀刃锋利，泛着白光，真可谓风风火火好一条娘子。
“你到哪儿去了？刚才那样乱，我真担心你出事。”
“我去说人情了呀。要不说还是王驸马（就是王敦，王敦尚襄城公主）神机妙算……”阿午趾高气扬的瞪了王敦一眼。“……拖拖拉拉的就是不让咱们先出城。终于挨到了胡贼犯乱，把我扔在北门口，他到走了。我冲了好几次，才冲出了重围。咱们这次带出来的人，伤亡大半，回家有一顿好骂等着。”
照和听得皱眉，她又看王敦。王敦神色不变，嘴角似是挂着冷笑。略思量，心里有了底。她娇声对阿午说：“阿午休闹。王将军平吴时，在郡公爷军中效力，今日他定有安排。”
又把头转向王敦，一瞬间已敛容正色，谦道：“将军心细如发，我等今日仓促出行，未准备许多，随行家臣已无力保护我等安全，恳请将军灭贼后安排少许将士，护送我等回郡公府。”
还未等王敦答话，阿午抢先道：“直接回府？不去邙山了？“
对呀，还要去邙山。出了这样的事，若是直接回府，再想出来就难了。于是照和悄声对阿午说：“你找人问问阿荃，若是她还要去，咱们便不回府。“
阿午即刻去找人传话，趁她不注意，王敦凑到跟前，低声对照和说：“还请娘子近日不要上邙山。娘子清贵，不若挥刀耍棒的江湖女侠，邙山近日血气重，不要冲撞了娘子和齐王妃。“
这话诙谐，照和忍着笑，感激王敦的好意：“我已猜到邙山之劫，只是此行已招祸至此，若是回府，便要对不起人了。“话到此处，顿了一顿，“家祖司马琅邪与中护军同朝为臣。昔日家祖府中宴请中护军（就是王衍，本文为王敦他爸）与将军，家祖称将军智勇不弱韩信，将来必定是龙虎之将。今日再见，果不其然。将军今日于危难中亲护妾等安全，照和铭感五内。“
说到这里，照和又是一顿，她偷眼打量王敦神色。王敦岿然不动，神色毫无变化，眼光低垂，恭敬持重，一如初见。照和一横心：“阿午从小骄纵，心气不弱男子，她适才定是觉得将军今日抢了她的风头，言辞不恭之处，万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将军昔日平吴，在王司徒帐中听令，郡公虽未亲帅将军，对将军的人品却知之甚详。他日回府，我定与郡公亲述今日之事。将军可信妾言。”
“娘子严重了。司马琅邪为我琅邪王氏之从主，贾郡公又是家父至交。今日之遇，敦只恐保护不周，他日回京，必要上两府请罪。”
照和本想再劝，王敦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抬眼冲她大方的笑笑，就退开了。
“阿荃要亲自过来谢王驸马。”原来是贾午已将贾荃直接带了过来。
王敦躬身向贾荃行礼，口中连说“惶恐”“不敢”。语气却远非那般谦卑。
若论辈分，齐王司马攸是世宗景帝（司马师）的继子，是太祖文帝（司马昭）的儿子，是现任皇帝（司马炎）的弟弟，是襄城公主（王敦的第一任太太）的叔叔，齐王妃贾荃是王敦婶娘。照和想，反观自己，无非是一介郡王的女儿，就算是贾郡公不记名的养女，也大不过贾荃、贾午二个亲生女儿。王敦为何对自己更加尊重？
“自从襄城公主仙逝，我再不曾见过驸马。”贾荃说：“今日蒙驸马搭救，想是襄城在天保佑。我知邙山之行不易，既遇驸马，只得将此行拜托驸马。无论今日能否走到邙山，都请驸马细心保护我姐妹安全。我等此行有几位伤亡兵将，也请驸马着人递话给郡公府总管，他自然知道如何处理后事。”
阿荃平日恭顺，贾郡公、郭夫人面前从不犟嘴，她没有贾南风的屠龙手段，没有贾午的侠女之魂，这使照和时常忘记她也是贾充的女儿。而贾府女郎，从来说一不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