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摔倒的钱菀,看着瑞利出了自动移门,也一起跟了出来。
很奇怪,这只大狗自由地来到了大街上,却并没有一下子撒开蹄子,去充分享受从主人那里“抢来”的自由,而是走到街沿边上,在烈日下站定,冲着马路对面的示威人群吠了几声,“呜,呜,呜——”。这叫声听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倒更像是在套近乎,或者撒欢。
钱菀默默地观察着瑞利的动作,默默地皱起了眉头。趁它不注意,钱菀走到瑞利的身边,悄悄地牵起了狗绳,拉扯了几下,“喂,你在叫什么呀?”
瑞利没有搭理钱菀,只是注视着马路对面。钱菀蹲下了身子,尽力让头部和瑞利的头部保持在同一水平线。她也跟着瑞利,望向马路对面。
对面只有闹哄哄的人群。看起来和报名大厅里的人没什么区别。有不少抗议的人们也牵着自己的狗,除了前排的那几只比较醒目,其他的都挤在人群中,身影若隐若现。但群狗的吠叫声却是此起彼伏,好像欢乐颂。
瑞利的叫喊似乎向对面的狗们释放了特异的信号,先前还无精打采、懒散疲乏的狗崽们不知为了哪般,全都精神振奋了起来,一个个的绷紧了身体,竖起尾巴,冲着瑞利汪汪汪地叫了起来。这个叫声,又与先前瑞利的叫声有几分相似,至少听起来是欢乐的,这与它们主人的焦躁、愤怒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
莫非瑞利在召唤什么认识的小伙伴?钱菀觉得很有趣。
她来回扫视着马路对面狗的踪迹,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瑞利感兴趣的,应该不会是对面的人,而只是狗。但究竟会是什么狗呢?她眯起了眼睛,想要找到一丝线索。
突然,她的眼睛里恍惚看到了一个银灰色的光圈,在对面的人堆里涌现。她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没错儿,虽然看得不真切,但应该也是一条波西米亚威乐柯犬!
你问钱菀凭什么那么肯定?她就是那么肯定,因为在辨识狗的相关事情上,她相信直觉。但真的是跟瑞利一样品种的狗吗?要知道,那团光影只是在人堆里模模糊糊地,并没有露出真容来。
钱菀好像看见了它的毛色,又好像看到了它的双眼和耳朵,但什么都不能确认,因为行车道上车水马龙,而对面的腿又实在太多,来来回回,再好的视力也有可能看走眼。
钱菀想起了安顾问刚刚的话。看来,他也看到了对面的那只狗?她刹那间竟然也和瑞利一样,被莫名的兴奋之情驱策着,也感觉到浑身血液沸腾,充满着莫名的冲劲。
难道她被这狗感染了吗?其实不是的。只是再见到一条波西米亚威乐柯的愿望,成为了她的动力,不停地让她的好奇心膨胀、膨胀、再膨胀。
瑞利又冲着对面叫了起来,它甚至往前迈了几步,想要走过去的样子。钱菀小心翼翼地牵住狗绳,随时准备着以防瑞利突然冲向马路对面。虽然是中午,但闹市区的车辆可一点都不少。
“瑞利,是不是看见了同伴,所以那么兴奋?”钱菀不自觉地问道。
瑞利发出了“呜呜”的叫声,似乎是在回答钱菀的问题,但又好像不是。钱菀听出了它声音里的不同,不由地又望向了马路对面。这一次,那团淡淡银灰色的光圈消失了。咦?钱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
此刻正是下午一时,太阳旺盛的生命能量正源源不断地输送向地面。虽然有层叠的云阻挡着,但直射而下的紫外线还是带来了挥之不去的热能,加上汽车排放的能量,让地面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扭曲的光影中。钱菀站起身的一刹那,感到轻微的晕眩。但她还是努力地保持住镇定,用双眼用力地搜索着,但还是没有找到那团奇异的光影。
莫非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又想起了安顾问刚才的状态,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看来确实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让他们都恍神而产生了幻觉。钱菀这么想着,不由地一阵后怕。
一阵突如其来的暴躁吼声打乱了钱菀的沉思。
“喂,你牵着我的狗干嘛?你想干什么?”从大楼里冲出来的张薇从身后一把拽住钱菀,愤恨地骂骂咧咧道。
钱菀厌恶地转过身,毫不客气地拿肩撞向张薇。张薇毫无防备,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你敢撞我?”
“撞你怎么了?”钱菀对张薇可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又猛地伸手推了她两下。
张薇也毫不示弱,两个女人就此扭作一团。瑞利呆在她们旁边,低沉地吼叫着,好像是为了没有决出胜负的双方打气加油。马路对面的抗议者们也陆续停了下来,痴傻地看着她们,脸上写着大大的茫然。而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维持这一带秩序的人,则都面面相觑。
郑会、安宗达、沈宣宇和杨柏仑都先后从大楼里冲了出来。郑会看到自己心爱的薇薇处于下风,赶紧要上前帮忙;其余几位看这架势,也都一起迎了上去。
“你们别打了,赶紧住手!”沈宣宇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他分外注意公司的形象这种事。马路对面的“敌人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面的情况,唯恐宠物狗比赛不出乱子。
要是这两个女人打架的画面被有心人捅到社交媒体上,情况会有多糟糕,不用想都知道。到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算到他这个市场总监的头上,怪他办事不力。越想越心急的沈宣宇忍不住对旁边的杨柏仑嚷道,“赶紧帮忙把她们分开!再闹下去要出事!”
说完,他也不管自己身体瘦弱,竟然想要挤到她们中间。但刚挤进去,脸上就挨了郑会一肘子。这个男人显然是护妻心切,也顾不得形象了,就想架开其他人。几双手交叠在一起,互不相让。
关键时刻。安宗达一声猛喝,“统统给我住手!谁要是还不住手,我就报警了!”
乱作一团的几个人,被他这一声力吼给唤醒了。谁都不愿意招来警察惹麻烦,不是么?
等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瑞利又不失时机地吠了两声。
郑会丢尽了面子,于是拿脚踢了踢自己的狗,怒骂,“瞎叫什么?就知道叫!你个畜生,今天被你搞死了!”
其余诸人都皱起了眉头。
“你骂狗干什么?它是动物,什么都不懂;该给狗做规矩的人是你啊!”钱菀忍不住道。
“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多管闲事?吃饱了撑的啊!我说你到底想要干嘛?”郑会不耐烦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又把矛头对准了安宗达,若有所指地说,“一个个的就知道瞎管闲事,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张薇又重重地拧了他一把,显然是想让他注意说话的分寸。
“安顾问是我们海岸线聘请的安全顾问,他有权对引发危险的任何情况作出评估并采取措施。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不满意吗?”沈宣宇摆出一副官方权威的口吻说道。
“啊呀,我们又不知道!”张薇紧张地抓住了安宗达的衣袖,“安顾问别介意啊,大人不记小人过。”
安宗达还是冷峻得让人倍感压力。他拍了拍瑞利的脑袋,转身对郑会说道,“你们的狗,还是缺管束和调教。不是我要打击你们,这狗的这种性子来参加比赛,场面一大,根本不好控制。”
说完,把拴狗绳往郑会手里一递,“还是先牵回家再说吧。”
张薇一听,转身就走。郑会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多说,只是狠狠地瞪了安宗达一眼,跟在老婆的后面走了。说来奇怪,这次瑞利格外听话,竟然不声不响地由着主人牵走了。
“安顾问果然专业,几句话就把这对烦人的夫妻给打发了。”沈宣宇恭维道,“姜还是老的辣。”
安宗达摇摇头,“可惜了那条狗,品相那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钱菀。
“钱小姐刚才有点奔放啊。”安宗达若有所指道。
钱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两人的作风,我受不了。几次三番,也就不客气了。”
安宗达微微一笑,“这个男的应该是混道上的。钱小姐凡事要当心点,不要随便去惹这种人。”
“哦?安顾问怎么看出来的?”钱菀和杨柏仑都显得很好奇。
“安顾问以前是警察局警犬大队的队长,刚退休不久。我们庞总特聘的顾问。你们说呢?”沈宣宇不屑地看了眼杨柏仑,“你们以为我们海岸线花大钱办比赛是小孩过家家吗?当然得找专业人士坐镇啦。不然什么幺蛾子都会出现。”
安宗达还是面无表情,好像他们谈论的人并不是自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更正下。我不是刚退休不久,而是已经退休两年了。我离开警队时候也不是什么大队长,而是中队长,警犬中队,没有什么大队了。”
说完,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仿佛是自嘲。
钱菀心头一冷,她好像从这笑声中听见了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