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在发现尸体的现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天色变晚,四个探员才又坐上了车,掉了个头,直奔郑会家的方向。
郑会家在镇西北的别墅区月河公馆。
假如对万世镇的地理位置有所了解,就会知道,人工开凿的幽浦河自东向西横贯镇中心,河的北岸是商贸、工业、娱乐和住宅集中的地方。镇中心的黄金地段在相如街附近,它们和幽浦河之间夹杂着大量的仓库区和住宅区。相如街再向北,则由全镇最大的公园——桂井公园。桂井公园周边环境优雅,建起了成片的中高档住宅。而郑会家所在的月河别墅区,则在更北的城镇边缘。那里一带因为交通方便,成为很多实业家、企业高管的居住首选。
“鉴证那边确认了,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徐淑婷报告了技术部门的最新调查结果,“案发现场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找到相关线索。死者生前肯定经过了激烈搏斗,但身上及衣物组织里没有提取到嫌疑人的DNA基因……可能是下雨,证据被破坏。”
“你们说,郑会在刘Sir之后,会不会还安排了其他约会?”安再恒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王敏艺摇头,沉吟道,“根据外围的资料,这个人是个妻管严?一个受到妻子约束的人,恐怕不会安排那么晚的约会吧?而且,他妻子当晚三点多就报警了,丈夫没有回家,怀疑是出了意外……”
安再恒想到了什么,转身问坐在后排的徐淑婷道,“淑婷,法医那边有没有确切的死亡时间?”
“嗯。根据尸体的僵硬、肿胀程度,伤口创面以及搏斗时的身体伤痕,基本可以确定死者死亡的时候,天气是好的。”徐淑婷又匆忙地掏出了自己的笔记,“上周六全天天气是好的,但周日凌晨开始下雨,具体时间是从凌晨三点三十七分开始的,差不多就是他太太报警前后。”
王敏艺吃惊地往身后看了眼,“时间那么精确?你调查过了?”
“我问过本地气象站了。”徐淑婷轻轻地回应道。
“那么郑会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的十点半以后到凌晨三点半之间。”安再恒皱起了眉头,“这点时间足够从飞霄城到万世镇好几个来回了。”
“验尸官说,因为尸体在雨水中浸泡过,证据破坏严重,所以精准到一两个小时的死亡时间很难做到。”徐淑婷继续翻查着笔记,“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了24小时。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死于周日清晨5点至7点的时间段。”
“死于早晨的可能性不大吧?”安再恒摇头道,“白天杀人要比晚上难多了。”
“是的。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以后,死者的太太就联系不上他了。他应该在那之后就遭遇了不测吧?”
“有没有追查通讯信号?”王敏艺问道。
“查了。死者最后的信号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出现在了幽浦河南岸。不过具体情况,同事还在跟进中。”
“嗯。不过这个没有用。凶手完全可能拿走了他的通讯设备。”安再恒不置可否道。
十多分钟后,SUV进入了月河公馆区,在郑会家对面的岔路上泊了下来。晚上七点多的月河公馆进入了一天之中最温馨的时刻。外出办公的人们纷纷归家,居家准备晚饭的则拿出了丰盛的食物,摆满整张餐桌。因为烹煮美食散发出的香气在街坊间四溢。
一整天忙着查案的安再恒突然感到一阵饥饿。中午的时候,因为忙着健身,他几乎没有吃饭。近前的人家传来了笑声。他被这声音吸引,瞥见了路边一户人家围坐在窗前的餐桌上,正在大快朵颐地享用着热气腾腾的烤鸭,忍不住咽下了口水。
王敏艺经过他的身边,故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查完案子,你一定要带我去本地最正宗的馆子。”
为了避免尴尬,安再恒只好转过头去,尽量不再看人家窗户里发生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他一眼看见了郑会家门口成排的白色花圈,挤满了整片草坪。
“真是夸张。”安再恒忍不住道,“不就死了个帮派份子吗?搞得像死了个社会杰出人士一样。”
作为一个曾经的反有组织犯罪的探员,安再恒当然知道社团是非常讲究排场和规矩的,尤其是那些历史悠久的老社团,更是会把这些仪式性的环节视作本门最重要的制度或者精神。可这并不能阻止他内心本能的厌恶。作为一个黑白界限分明的人,是无法容忍这夸张仪式里的表演性成分的。
“我们三天前刚刚来过这里。谁能想到今天再来就已经是这副局面了呢。”陈淑婷无奈地吐了吐舌头道。
“我看春松社这几天应该会比较热闹。”王敏艺说道,“可能会出动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守丧,装点门面。毕竟也是社团里的精英。刘Sir他们组这些天应该会比较忙了。”
安再恒狠狠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目送着它滚进了路边的草坪里。“不知道要浪费多少警力在这上面。”他恨恨地说道。
“呀,我忽然想起,再有两天,万世镇就要举行宠物狗比赛了。”陈易诚摇头道,“警力不够,可能又要加班了。”
“唔,宠物狗比赛,我都忘了它要在万世镇举办……很热闹,就是有点太热闹了。”王敏艺说道,“事情都挤到了一起。这里怕是不会太平了。等着吧,你们都等着吧。”
“等着什么?”大家都疑惑不解。
王敏艺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家等着,一定会有更多的意外情况出现。相信我的直觉。”
因为来过一次熟门熟路的关系,徐淑婷在前面领路。她按响了门铃。
前来应门的,是个长得壮实魁梧的大汉,一身黑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徐淑婷知道他不是钟点工,似乎也不像是郑会家的亲戚。
“你们找谁?”汉子粗鲁地问道。
四个人依次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原来是警察啊。怎么不早来?”男子一点也不客气,说话像开机关枪似地猛烈,“人都死了那么久,你们才来。我们张大姐白白等了好几个小时。”
几个人跟着他进了客厅,一个人都没有。“你们先坐吧。张姐在楼上呢,我去叫她。太悲伤了。”男子说完就走开了。
他们照例在上次与郑会谈话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张薇很快就出现了,脸上挂着悲伤的泪水。她的身边陪着两个人,都是女性,年纪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女主人的亲朋好友。
“张女士。我们是来……”王敏艺才开口,张薇的眼圈就红了。但她却还是竭力克制自己内心的波澜起伏,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话。
“我知道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
王敏艺赞许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好。我们对令夫婿的去世表示遗憾……”
张薇轻轻冷笑道,“何必这么假惺惺。我丈夫什么人,你们知我知。现在他死了,怕是警方得拍手称快,感谢老天爷让社会少了一大毒瘤吧?”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人都有些尴尬。只有安再恒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直直地注视着张薇的眼睛,微微一笑,“夫人,我想您搞错了。我们一点也没法感到快乐,因为法律赋予我们的职责是捉拿凶手,而不管里面的是非恩怨。对我们来说,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调查这件事,可能还得加班加点。你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高兴呢?”
谁也没有料到安再恒的回应如此迅捷而滴水不漏,张薇听完也只能表情冷峻地轻哼两声,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悲伤,还是因为无话可说。
老成的王敏艺接过话茬,继续道,“郑太太,我们想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能详细给我们说说吗?”
张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眼眶不自觉有些红了。“周六的上午九点多。他说要去飞霄市区请潘叔喝早茶。我要去美容院做美容,他就开车送了我一程。到了美容院,我们就……就分开了。后来……后来,那天晚上他本来应该回来遛狗的,但临时有事,就给我打了电话。我去遛的瑞利……再后来,他就……就一直没有回家……”
伴随着回忆的过程,张薇终于忍不住啜泣了起来。徐淑婷想要安慰她,就给她递了张纸巾。张薇哭了几声,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那就是从美容院分手后就再也没见过,是吧?”王敏艺小心翼翼地求证着,“那你们俩夫妻一直保持通讯吗?从周六中午到他失踪之前,你们之间的电话、消息多不多?”
“我和我先生感情很好。我们当然时时刻刻联系的啦。那个晚上我还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呢,一直……一直到十一点。对,差不多这个时候。我问他谈完事情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他没回我。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张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