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
眼睛,好涩。
一群穿着古代衣服的女人站在床边,嘴巴不停地动着。我的耳朵里还灌着水,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坐起身来把头先向左低,再向右低,湿热的水从耳朵里流出来。
“啊,终于舒服了。”我伸了个懒腰。奇怪,我身上的衣服谁给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朝衣服。
“你们在这边拍戏啊?”我问。
“拍戏,什么是拍戏?”她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麻烦告诉我现在是几点。”
“现在是未时,你昏迷了一个时辰,你与谁结怨,被丢进水里啊?还打扮得那样古怪,穿着短衣短裤,露出白生生的胳臂,腿上还绑了贴肉的鲜红袜子,这样上街,羞死人了。”她们一起笑出声。
未时,一个时辰,衣服?我看看她们的打扮,再掀开身上这件外衣朝里看,我的内衣到哪去了?身上穿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传说中的裹胸布吗?
“请问,我现在是在哪里?”
“碧月舫,临安城最大的水上女肆。可知道你身上这件衣服值多少钱吗?五两银子,一般人哪穿得起啊。”这女人对着我眉眼乱飞,手上的丝巾舞来舞去,香风阵阵,一股脂粉味冲入我鼻端。
女肆?我的额头开始冒汗,是我在做梦?拍拍自己的脸,有痛感。
我不理会她们的问题,光脚走出门去,这是一艘古船,不是西湖边上的游船。许许多多男人女人在船上调笑追逐,喝酒的喝酒,唱曲的唱曲,跳舞的跳舞,男人都是满脸横肉的色相,双手不安份地在女人的身上乱摸,场面真叫一个混乱。
这是片场吧?这些女演员还真是很专业呢,为了上镜做出的牺牲还真大。
不过摄相机在哪里?导演呢?助理呢?
不,这不是片场。
那应该是哪个有钱的大老板在这里举办cosplay的水上私人派对。
红酒呢,音乐呢,灯光呢?但是这场景,太雷人了点吧。
一个醉鬼冒冒失失地贴到我身上,用手勾住我的肩膀,他居然长了满脸酒刺,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拉着我往墙上撞,“美人,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进屋去吧。”
他满身酒气,我闻着他嘴里的味几乎要呕吐了。一把推开这个恶心的人,他跌到地上晃晃悠悠爬不起来,挣扎了两下,怒喝:“你敢推我,好大的胆子。算了,看你长得这么漂亮,本公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着又露出一脸色相,朝我走过来,“美人,本公子我有的是钱,你只要让我快活了,我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快,不要浪费时间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朝他飞起一脚,正中他的肚子,他“啊”的一声惨叫倒到地上,我急忙跑回刚才出来的房间,猛的关上房门。
捂住胸口,不敢相信刚才所见的。
不,这里不是片场,也没有举办派对,这真的是在西湖上,真的是女肆。
我的身子无力地滑到地上,脑袋晕晕乎乎,回忆着自己落水时的情景。游船行至断桥时,突然出现日食,四周一片漆黑,我屁颠屁颠地跑去船尾拍照,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只听到船上的工作人员还有哥哥嫂嫂大声地说着什么,哥哥试图伸手拉我上来,以我的水性应该很快就能浮上来,脚底却像是有股漩涡直把我往下吸,感觉自己一直下沉,仿佛无底洞一般,醒来就到了这里。
被人从地上拖起来后,我仔细打量这间屋子,雕花的床,红木家具,青瓷茶具,一切都是古代的摆设。
“今年是哪一年,你们快告诉我。”我抓起一个女人的手问。
她们面面相觑,“嘉定十三年啊,你糊涂了吧。”
嘉定,南宋,没有这么倒霉吧,我只是落了个水,怎么就穿越了?还穿到了800年前,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快要爆炸了。
“你跟我们一样,也是吃这行饭的吧,大白天的要穿成这样拉客,看来你那边的生意不好做嘛。”
“看这模样身段还算标致,不如来我们碧月舫吧,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赚钱可容易得多。”
“你若是与那边签了卖身契,妈妈可以派人去帮你了断,只要你点个头。”
我脸色铁青地听着这些妖里妖气的女人们在这里七嘴八舌,虽说是被这船上的人救起来的,我满心感激,可越听她们的议论越是生气,把我想成了女肆女子,那么大声地讨论着要拉我入伙,却根本都不理会我的意见,只顾自说自话。
“你们,吵够了没有,都给我闭嘴,我不卖身!”我大声地吼了一句。
“唉哟,作死啊,叫这么大声,把外面的客人都吓到了。”一个五十多岁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婆子说道,她一边说还一边抚着胸口,看来心脏不好,我猜她应该是这船上的老板娘。
“我可没被吓到,这位姑娘很有个性嘛,本公子很是欣赏,你们请继续。”不知何时,桌子边上多了一位男子,我瞧了他一眼,整个人呆住了,心下惊叹:怎么有长得这么帅气的古代人!
且看这位美男子,身高八尺有余,神形俊逸,面如冠玉,发如浓墨,眼睛大而深邃,唇红齿白,鼻梁高挺,一袭白衣,贵气逼人,执一描金纸扇,边摇边用看好戏的神情打量我。
旁边一个女人一看到他,就跑去贴到他身上,“唐公子,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她色迷迷地一手搂他的脖子,一手搂着他的脸,这男人还很配合地给回搂了她。
我呆呆地望着他,这男人长得真帅啊,连手指都长得很性感呢,真想照几张,不过相机应该是掉进水里了吧。
“快,把我的手机还给我。”我想着没有相机,手机也可以拍的,落水的时候手机就揣在牛仔短裤的口袋里,应该掉不出来。
“什么手鸡脚鸡,莫名其妙,快活王,你尽不做好事,又偷了一位姑娘的芳心。”那婆子戏谑道。
快活王!我吓了一跳,怎么还有武侠小说里的人。
“徐妈妈,您又说笑了,我看这姑娘才溺了水,脑子肯定还不清醒,看人的眼神都迷迷糊糊的,你们就让她躺下多休息会吧。”他起身要走。
“还是唐公子你会心疼人,那就让她躺一会,您请继续和姑娘们去外间吃酒去吧。”
“我已经没事了,请问救我的是哪位,我想当面致谢。”我看他们要出去,立即起身站起来拦住他。
“是我的马夫阿奇所救。他为了救你,在水下费了不少工夫,累得精疲力劲,差点没被溺死,你预备如何答谢呢?”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
“既然无法感谢,干脆以身相许如何?反正阿奇尚未婚配。”他一本正经的说。
“这也太离谱了,我才十八岁呢,嫁什么人啊,虽说是他救了我,可是感谢的方式千千万,为什么非要以身相许,你真是不安好心。”
“十八岁已经是老姑娘了,既然你说我不安好心,那我现在就叫他再把你推下水去,就当没有救过。”
我真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人除了长得有点看头,实在可以说是恶劣,年纪轻轻就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救了人还要报酬。
不过,听他一说,我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我是落水后来的这里,要是我再落一次水,说不定又能回到现代,呀,真是好主意,我拍手大笑,“好呀,不过不用你推,我自己都会跳下去的。”说着就往船舷边走,准备往下跳。
众人急忙拦住我,都把我当成疯子,唏嘘不已,我也懒得解释什么。
“看你这样也拿不出什么谢礼,万一真跳湖死了我可担当不起,今天就当我大发慈悲救了个疯子,你在这里也扫了本公子喝酒的雅兴,快走吧。”他左拥右抱,身边的两个女人一脸嘲弄地看着我。
“等一下,公子,她这身衣服还没有给钱呢,衣服可是我们碧月舫的。”老板娘说。
“算了,这身衣服就记在我的帐上,再拿双鞋给她吧,就当作善事。”他一副急于要赶我走的样子,我也希望自己快点从这里消失。
“公子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老女人一笑,脸上的脂粉掉了一地。
我干巴巴地向他道了谢,被人领着下了船。站在岸上才发觉,这艘船在一众船中间还真是显得又高又大,雕梁画栋,气派极了,无怪那些女人骄傲地说碧月舫是临安第一舫。
下了船,我却不知要去向何处,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圈,临安城果然繁华,哪里都是人。记得以前上中学时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清明上河图》,虽说画的是汴梁,却和眼前的临安有些相似。
走着走着,有点不自在起来,街边的小商小贩还有酒肆里的客人都直直地盯着我看,我正奇怪着,突然想到古代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轻易出门的,我穿得这样艳丽,身边又没个人陪,别人肯定把我当成娼妇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心里的恐惧无限扩张,我脚下生风向前飞跑,不知怎地却又跑到了西湖边,想跳下去试试能不能回去,却又怕回不去的话,自己一身湿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最熟的就是刚才那几个人,碧月舫我是断断不想有什么瓜葛的,那个男人虽然轻浮些,心肠却也不见得很坏,打发我走时,还给了我鞋子,不如去找他。心一横,上了船,那人正与人追打嬉闹,见了我,倒是不吃惊,平淡地问了一句:“你还有何事?”
我踟蹰了一分钟,鼓起勇气说:“公子,今天幸而得您相救,只是我与父母亲人失散,无依无靠,找不着回家的路,请您好人做到底,收留我吧。”
“收留你?你方才还说我不安好心,再者我家又不是开善堂的,家里的仆人随从一大堆了,不缺人。”
“我什么都会做的,只要公子肯收留。”
“你且说说看都会些什么。”
我想了想,说自己会读书写字吧,可古代的字却不会认不会写;会唱歌吧,古人唱的都是小曲,我不会;我也不会做家务,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有妈妈操心,连碗都没洗过;倒是练过9年体操,可是这在古人眼里也算不得一门技术啊。我左思右想没有一项可以说得出口的特长,急得冷汗直流。
“既然什么都不会,就直说嘛,让人竖起耳朵等了半天,原来是耽搁人时间,这样吧,我现在不开心,你讲个笑话我听,我若笑了,心一高兴,兴许就留下你了。”
讲笑话,这可是我的专长,怎么就没想到呢,“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只鸡,鸡长得很肥,有一天男女主人商量着第二天清早把鸡杀了招待客人,他们就给鸡吃了好多东西,第二天他们起床后发现鸡死了,地上留了一封遗书,上面写着:本鸡已服毒药,请勿以身犯险。”
我笑话刚讲完,就有个女人笑起来了,“唉哟,鸡还会服毒自尽,真有趣。”
“她这是在告诉本公子,要是不收留她,她很可能会像这只鸡一样,横竖总是一死,让主人无颜以对。有点意思,本公子家中只缺个侍婢,要进我家,是要签卖身契的,你可愿意?”
“侍婢是做什么?”
“我看书你就研墨泡茶,我习武你就为我拭汗捧剑,我吃饭你就为我盛汤夹菜,我洗澡你就为我递衣服毛巾,我上床睡觉你就为我宽衣解带。”
“那,不用那个什么吧?”我的声音像蚊子嗡,他哈哈大笑,笑得我脸红到脖子根,真想上前扇他一耳光。
“你这个样子顶多也是个丫鬟命,美则美矣,却全无风情,胸不够大,腰不够细,举止粗鲁,一点也不像女人,白送我我也不要你暖床。”他身畔的两个女子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真是太可恨了,我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夸我天生是个美人胚子,追我的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排,他却这样看不起我。不过看不上我也是好事,他对我没意思我才安全,等我找到回家的办法,签十个卖身契也不顶用。当下,我就与他签了卖身契。
“你叫什么?”
“李雁翎。”
他皱了皱了皱眉,“雁翎?这个名字听起来勉强过得去。”
他叫了徐妈妈来,递了一锭银子给她,起身便走。
“公子,今晚不在这留宿?”徐妈妈笑得像朵黄菊,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了,我还有事,若有人问起我,你可知道怎么说。”
“知道,公子放心,老身知道怎么应答。”
这人吃了花酒还怕人知道,真虚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