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每个人都看得出来,我不快乐,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局,这就是我与唐逸的故事,原来相爱已深的人被另一个人横刀夺爱,并不是一件难事。以前,我只是不懂。
“不快乐的人千千万万个,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微微笑一下,转过身去看风吹梅落的美景,“孟大哥,你带了笛子么?”
“带了,你要干什么?”他从腰间取下笛子给我。
“我想附庸一回风雅。”
我想吹笛子,吹一吹胸中的怨气。以前爸爸跟人学吹笛,我也跟着他学了两天的,但现在也快忘光了,能记得的就那么两三首,好像那首有一首《天空之城》还是记得的,因为节奏很慢很慢的,适合新手学习。
我拿起笛子,按着记忆吹奏那首宫崎骏的《天空之城》,淡淡的哀伤从乐曲中出来,我心里的积怨好像也跟着吹走了许多。直到我放下笛子许久,他都没有做声,好半天之后,他才鼓起掌。
“好美的曲子,翎儿,我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呢,是你自创的么?”他一脸欣赏的神色。
我把笛子还给他,“我哪会作曲,是别人做的。”
“这么好听的曲子,怎么没有流传开呢,真是可惜了。”
你哪里知道这是800年后的曲子,当然不可能在这里流传开。我忽然有个想法,试试他相不相信我的话。
“孟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属于这里,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子,女子也像男子一样出去工作挣钱,你信不信?”
“信。”他坚定地说出这一个字来,确信无疑地望着我。我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相信我的话。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因为你太与众不同,我曾经千万遍地回想你说过的话,你做过的事,你跳过的舞,都是那么特别,你本身,就很特别,不管怎么掩饰,都盖不住你与众不同的光华,那样的光华是不属于这里的。”
原来,他才是我的知已。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两个人笑起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很无力,很多余。
我与他站在那两盏灯笼下,一同欣赏漫天飞花的美景,虽然不是桐花,但这白雪有别于桐花的馥郁和灿烂,格外凄艳动人。
“翎儿,若是我说想带你离开西夏,离开这个让你不快乐的地方,你愿意随我一同去吗?”他问。
“不愿意。”我脱口而出三个字,“错过的花期再好,也已是物是人非,时光,是回不过的。我宁可一个人走得远远的,也不想重寻错过的花期,错了就是错了,我愿意自己背负错误,不想与人分享痛苦。”
“你为什么坚信别人与你分享的一定是痛苦,也许那是一种快乐。”
“可是我会痛苦,我不能放下心里的伤,我也会去伤别人,一个人被爱的人伤久了,也就没有爱了。我自己早就体验到了,绝不想你再体验一次。”
他苦笑一声,“你总是这样独立而果决的,想什么就做什么,不考虑明天,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可是,这样才是你。”
他不再多说什么,我对他笑笑,我的性格他早就知道了,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掩饰我的不好,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从不为自己的自私找借口。虽然他很好,也许我再与他在一起,会平静很多,会泰然许多,可是我的心,被千刀万剐过,拿什么盛放他的感情呢?
友情和爱,终是有区别的。我早已把他当哥哥看待,就算被唐逸伤得也么深,也不能因此拿他当备胎,待我的伤疗好了,我又该怎么回报他呢。我自己知道,已经没有多少爱可以付出了。
我们相视面笑的时候,那灯笼里火光一闪,我无意间向廊角望去,一个人似木雕站在那里,一身凌厉的黑衣隐在夜色中,他什么时候站在那的,我们竟一直不知道。隔得远远的,他一定听不到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心头一动,对孟珙说:“孟大哥,你替我折一枝梅,帮我插在发髻上好么?”
“这是白梅,头戴白花不吉利的。”
“我不管,我就喜欢白花,你不记得你形容过我的话么,‘馥郁洁折,灿烂无瑕’,这梅花开得多好啊,哪里就不吉利了。快去吧。”我娇嗔着对他说,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走到梅树下折下一片枝子,那枝子上有三朵开得正美的梅。
我低下头下,任他帮我插在发髻上,我的身体微微向他倾斜,从远处看,就像我靠在他肩上一样,那夜色中的黑衣人大概看得一清二楚。
我又故意拉起孟珙的衣袖,笑语盈盈地说:“呀,孟大哥,你这身衣服好漂亮,是在哪里买的?改日,我也要去找这个裁缝给我做一件新衣。”
他怔怔地望了我一会,一双大眼晶亮有神,“翎儿,被你利用,我很乐意。如果要演戏,那就演得更逼真一点。”他一把抱我入怀,将我的头放到他肩上,双手揽上我的腰,我的头伏在他胸上,呼吸到他男儿的气息,眼泪却止不住地掉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孟大哥,我谢谢你,谢谢你的成全,你总是这么通情达理、为我着想,我却无以为报,来世,如果有来世,我再来报答你吧。
那夜色里的黑衣人终于站立不住了,他一闪身的工夫就走到了我们身边,用力地把我拉到他身边,揪住孟珙的衣领,“孟璞玉,你不是男人,‘朋友妻,不可戏’这个道理,你竟然不懂。亏我把你当兄弟。”
“唐逸,在这段感情里面,你本来就胜之不武,从我手里抢去翎儿,却不珍惜,不要忘了当初我在你们婚礼上说过的话,若是你敢欺负翎儿,我一定饶不了你。今天是你对不起翎儿,你还敢指责我的不是,你真以为翎儿无依无靠,就可以随意伤她么?别忘了,孟璞玉永远站在她身后,只要她愿意飞向我,我一定欢欢喜喜地接纳。”
唐逸一拳打到孟珙脸上,他嘴角出血,我惊呼一声,挣脱唐逸,走到孟珙身边,“孟大哥,你要不要紧?”
他用手把唇边的血擦掉,怒视唐逸,“做错事的人,还敢先动手。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劈云剑法的厉害。”
他拿出腰间宝剑,抽剑出鞘,剑峰直指唐逸,唐逸也不示弱,取出袖中纸扇做兵器,抵挡宝剑的攻势。他们两个都带着气打斗,出招又快又准,唐逸武功虽不差,可纸扇毕竟不比宝剑,不一会,他就会孟珙逼入墙角。我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刚才我只是想气一气唐逸,让他知道我并不是昨日黄花,我也会有人欣赏,却没想到他们真的动起手来。
唐逸不甘居下风,一个飞腿踢向孟珙的下盘,孟珙闪身出剑,那剑直刺唐逸胸口,穿破唐逸的衣服,眼看就要插入肌肤,我大叫一声“不要”,他的手停在空中不再用力。唐逸惊喜地看着我,他想不到我还会为他求情。
我扑向孟珙,抓住他拿剑的手,哀伤地看着他,他懂的,我的不忍心,我的不狠心,他都懂的,孟大哥,我知道你想为我讨公道,只是我的公道不能用他的性命来替代。
孟珙深吸一口气,将剑放入鞘中,“唐逸,今日我且饶你。你听清楚了,若你再敢让翎儿伤心,下一定,我不会手软,你的命,我随时都可以来取。”
“我与翎儿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插手。”唐逸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尘。
“你与翎儿的事,我管定了,因为对于翎儿来说,我孟珙绝不是外人。”他说完这话,看我一眼,从我眼中读到肯定,欣慰一笑。
唐逸看我与他之间这般默契,拳头紧紧地捏在一起,但是他此刻手无寸铁,根本不是孟珙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与孟珙并肩走出后院。
“孟大哥,你在城中哪里落脚?我叫阿齐送你过去。”我与孟珙站在王府门口。
“不,我希望送我的人,是你。”
“可我把你送到了,你不是又叫转过头送我么?”
“我明日就要回去了,从四川到这里,我只用了三天三夜,我的时间并不多,误了回去的时辰,是要掉脑袋的,若是因为看你而掉脑袋,你一定心疼死,所以明天一早我又要快马加鞭的赶回去,就冲着我这片心意,你都该送送我啊。”
我心下感动不已,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赶到中兴府,只为了看我一眼,看我过得好不好,为我出出气,这番情义,叫我怎么承受得起,鼻子一酸,又想哭,但我终是忍住了。
“那我们就一起走一段路,然后,我也不送你,你也不要送我,我们就各走各路。”
“好。”他爽快地答应。
大街之上,灯火通明,到处是看灯猜谜的人,天空中火树银花、星落如雨,我与他并肩走在街上,身边不停地有人从我们中间过来过去。在最热闹的一段路上,他与我被拥挤的人群挤散,他被人潮推着往前去,我被人潮推着往后走,中间是无穷无尽的人潮,我和他就这样分别,在中兴府的街头。我们都没有说分别,也没有说再见,因为此生有缘必然相见,此生无缘,必然不见。
以前总是他追着我,我从不回应,如果再一次相见,如果有来生,也许我会奔向他的方向,因为他真的是一个太好太好的男人。嫁一个爱自己的男人,是很幸福的事情。
从我当初离开他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离开他。然而,现在与他回不去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不爱我,而是,我已经没有办法爱他。
李雁翎,你就是一个傻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