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究竟会做出多少愚蠢而错误的决定?
人一辈子又会有多少次眼睁睁看着别人做出与自己切身相关的愚蠢而错误的决定?
这两个问题,大概只有在我们临死前回顾过往一生的时候才有机会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而现在,毫无疑问少女正在做出一个愚蠢而错误的决定。而安,则正在眼睁睁看着少女做出这个与自己切身相关的愚蠢而错误的决定。
这种感觉并不让人愉快,所以安决定再尝试一下阻止少女的决定。
“你疯了!?”安压低声音,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引起什么后果吗?更何况是打劫?你知道这样的精锐骑兵如果遇袭会怎么做吗?”
“我不知道。”少女邹了邹眉头,语气不满的说道:“我只知道他们很强。”
“你知道他们很强你还要去打劫?”安更加难以置信了。打劫也是需要理由的啊,在他看来少女的想法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尤其是打劫对象还是一队精锐骑兵的时候,就更显得毫无道理。
“打劫他们干嘛?抢钱吗?我有很多。”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藏在破烂长袍里的钱袋,说道:“我们不需要抢钱。”
万幸昨夜一整晚的逃跑没有把钱袋弄丢,要不然说不得安就要同意少女的想法了。
“哼!”少女冷哼一声,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个家伙竟然想用钱来诱惑自己收买自己吗!?
简直愚蠢!
然后,少女伸出手,一把将安的钱袋夺了过来。
“?”安瞪大眼睛看着少女,很是不解。
啥意思?你明明做出一副绝不为金钱折腰的表情,结果下一秒就抢了我的钱!?
“你那是什么表情!?”少女冷冷的看着安,颠了颠手里的钱袋,感受到了它的厚重,敏锐的耳朵也听见了钱袋里金币碰撞出的美妙声音,顿时脸上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满意。
她说:“作为仆从,我允许你私藏金币了吗?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安摊了摊手,示意钱袋归她。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别拉着我去送死就行。虽然我不一定会死,但我也没有找麻烦的爱好。
对于安的顺从,少女终于感觉到了略微的满意。她抓着钱袋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轻轻拍了拍感觉了一下确认放得安稳了,这才重新将目光看向了少年。
然后她说:“走吧,可以去打劫了。”
“还要打劫!?”因为惊讶,安压低的声线都忍不住有些微微提高。
你都收了钱了,还要去打劫?
“不然呢?”少女的语气显得理所当然:“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点金币吗?”
不在乎那你还我呀!
少女看出了安表情里的含义,不屑道:“你这样的弱者是永远不会明白的,强者的宿命就是被更强者打倒。”
“现在,我是更强者!”
少女的神情严肃而认真,语气显得无比自信而霸道。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女人啊?合着就是为了打劫而打劫?
安头痛的皱了皱眉,发现少女的想法似乎坚定得不可动摇,想了想最后决定道:“那你去吧。”
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放弃的意味。
你去吧,随便你,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不是我,是我们。”少女没有什么情绪的语气打乱了安的想法,她说:“哪怕作为我的仆从,你也实在是太弱了。我都不好意思向族人提起我找了你这么一个弱小的仆从。你需要战斗,你需要让自己变强,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仆从!”
你有毛病吧!?
“我不是你的仆从!我也不想去战斗!”安的语气蓦然显得有些生硬:“我更不想成为什么强者!”
少女抬了抬眼眸,有些诧异。
这似乎是整整一天下来她所见到的他最生硬的语气和最漠然的表情。
这个少年哪怕是在被揍的时候,似乎也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甚至还能自嘲的样子。而现在,少年战战兢兢的站在树冠上,用冷硬的语气和漠然的表情说出了他的拒绝。
但……
“这可由不得你!”少女同样冷冷的看着少年道:“你的语气和表情让我感受到了冒犯!”
“我……”
安正准备说些什么,结果冷不防的一把就被少女抓着衣服丢了出去。于是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就被吞回了肚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恐的惨叫。
“啊!”
风声在他的耳畔呼啸,地面显得越来越清晰,骑兵队则在视线里不断放大,他就那么从高处斜斜的撞向了骑兵队。
安混乱的手舞足蹈,试图抓住什么东西能减缓下坠的速度。一根根树枝,一丛丛树叶被他巨大的冲击力撞断撞散,他什么都没能抓住。
林间接连不断的响起连连惨叫和“嗤嗤噗噗”的撞击声,最后以“嘭”的一声巨响作为终结。
地面上有一个倾斜的坑,坑里趴着个人。
他的四肢有些扭曲,双手展开像是在拥抱大地,整个面部深陷进了地面,一时间看不出死活。
而在他砸出的坑洞面前,是一双堪堪止步的马腿。
这是一条荒辟的小道,狭窄且荆棘丛生,但它依然是一条小道。这意味着,这里极有可能接近了森林的边缘,或者,至少已经有过人类活动的痕迹。
这本该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糟糕的是,现在他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小道中间,砸在了整个骑兵队的面前,完全挡住了去路。
如果不是为首的骑兵反应足够迅速的拉住了战马,说不得他还要感受一番战马的踩踏。
粗壮的战马加上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兵,那重量想想都让人感到绝望。
骑兵队一半的人迅速将坑洞以及坑洞里的人围了起来,另一半则快速散开在四周形成一个防御圈。
老实说这似乎根本不用怀疑,这样的撞击程度完全足够把一个身强力壮的人摔成一滩烂肉。但现在的情况是,这个趴在坑里的人,至少看起来还是完整的。并且也没有鲜血流出。
这是一件足够让人震惊的事情。但骑兵队似乎并没有打算露出震惊的表情。只见为首的骑兵队长片刻都没有犹豫的握着手中长剑刺向了趴在洞坑里的人。
时间往前退一点点。
实际上在安的第一声惨叫喊出来的时候,骑兵队就听见了。那一瞬间,骑兵队长就在脑子里完成了听见声音,判断方向,然后由双手拔剑这一系列动作。
只是,安撞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本身他也不是自由落体,而是被少女用极大的力气扔出来的。
所以,当骑兵队长的长剑刚刚出鞘的时候,他只感觉“咻”的一下一个巨大的身影就从自己的视线里划过了,他只来得及本能的拉住战马。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撞击声。
这个时候,少年已经在坑里了。
所以,当骑士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心里瞬间做出的决定就是举剑下刺。不管这个人他死没死,先刺一剑保证万无一失。
这是他们遇袭时的标准做法,消灭一切袭击者。至于对错,自有收尾的人去负责。他们的任务,只有杀戮。尤其是在对于此时的他们而言极为紧要的情况下。
长剑已经刺下。
然而忽然间坑里的人猛地跳了起来,同时伴随嘴里一声大叫:“你这个女人疯了!?”
这人跳得毫无预兆,竟然在长剑即将刺中的前一刻堪堪避开了!长剑的剑尖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骑士队长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巧合?还是刻意?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了那个跳起来的少年。
四目相对。
“呃……如果我说这是误会,你们信吗?”安艰难的转了一下头,看了一圈虎视眈眈的骑兵,最终又把视线放回了这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骑兵身上。
“真的是个误会啊!有个疯女人把我扔下来的!”他说。
骑兵队长看着少年,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真挚而委屈。似乎这真的就只是一个误会。
但……
骑兵队长在脑海里迅速思索了一下当前的局面,然后生硬的说道:“无论是不是误会,你都要死。”
同时他向周围的骑兵命令道:“找到他说的那个女人,杀了她。”
“是!”
外围防御圈的骑兵迅速走出三人,他们敏捷的跳下战马,然后朝着安最初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互相防卫着前进,盔甲发出阵阵“哐当哐当”的声音。
剩余的骑兵迅速靠拢,外围的防御圈随之缩小。
“喂喂,这真的是个误会啊!”安对于骑兵们毫不留情的做法完全不能接受,还在试图解释:“你们要找就去找那个女人吧,我就只是个被她抓来的俘虏啊。”
骑兵队长并没有理会安的意见,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并且这一次,包围安的那一圈骑兵同样随之举起了长剑。
下一刻,数把明晃晃的长剑围着安的四周同时朝他刺了过去。这要是被刺中,全身不得被扎出一圈洞啊?
饶是安也不敢肯定要是自己同时被捅这么多洞还能不能不死?
所以本能地的,他在长剑划破空气带起的呼啸声中猛地抱头蹲了下去。
“叮叮叮”
长剑相互撞击的声音响起,同时一缕长发飘落在地。
那是自己的头发。
安明确的感知到有一把剑的速度远超其他,即便他已经蹲得极快,但那把剑还是斩掉了他一缕头发。若是他稍微再慢一些,必然会被正面捅到脑袋。
这些人真的一点都不留情吗?
没等安再说出什么,一击落空的骑兵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数把在半空中交叠在一起的长剑几乎在安蹲下的同时转换方向由平刺转为直直下刺。
而此时,安才刚刚蹲下。
缺乏战斗经验的他,并没有预料到头顶的剑会变换方向再次刺向他。所以蹲下之后的他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采取下一步行动,而是带着后怕微微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这种情形就类似于你走在路上差点被绊了一跤,当你险险稳住身形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带着后怕扭头看一眼险些绊倒你的地方。
我们由此可以想象他当时的心理活动大抵就是:“吓死老子了,还好我躲得快!”
这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时间差。
骑兵们已经转换了下一步攻击,而安才刚刚抬起了头。
于是,他抬头看见的不是预想中长剑被自己躲开的画面,而是几枚锋利的剑尖。
“救命啊!我要死啦!”
他慌乱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