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历2013年6月25,王宫。
连绵的暴雨终于在昨天停了下来,但它所造成的破坏才刚刚开始显现。桥梁道路被毁,成片成片的农田被淹,更甚者还有暗中伺机的瘟疫不知何时到来。
农夫们一年辛劳近乎白费,眼看着成片被毁的庄稼,便是最粗犷的农家汉子也不由心酸。只不过农夫们的挣扎和痛苦对高高在上的国王而言,很难以感同身受。
倒不是国王昏聩,实际上他算得上是比较难得的亲民且仁厚。只是他依然难以切身体会底层农夫们的艰苦,毕竟站在国家的角度其实这场水灾并不算特别严重,无非是调拨钱款救灾罢了。
所以站在国王的角度,他也不可能理解这场水灾对农夫们实际意味着家园被毁一年无收,家里的孩子可能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都穿不上新衣服,家里的大人可能一两年里都难见笑容,更惨一些的,说不定就是家毁人亡妻离子散。
国王不可能理解的,所以此时他脸上的急迫和焦虑必然不是因为这场水灾。
“确定失败了吗?”国王揉着眉头问,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心慌。
回答他的不是身边形如枯槁的老人,而是在他对面一个模糊的背影:“十天,已经是约定的最后时间。你的人再没能给你传回任何消息,而我的人却传回了极为糟糕的消息。”
隐约看去,那背影的轮廓像是个女人,不过她的身体周围好像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波纹,看起来有些像是隔着那种粗劣的透光性极差的毛玻璃一样。她的声音也不知本就是那样还是经过伪装,听起来有些撕裂,但同样勉强可以分辨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国王听见她的话,不由抬头问:“什么样糟糕的消息?”
“我们不仅完全没有见到你派出的人,反而还折损了一位重要人员。”她顿了顿,像是有些遗憾:“当然,这里面有他自作主张的成份。他没有老老实实在约定的地方等待,而是自行做出了前去接应的决定。虽然很有些意外,但后来查明他应该就是死在了光明教廷手里。”
“你确定是光明教廷?你们已经和光明教廷发生冲突了?!”国王失声问道,手指不断捏着额头,语气里有惊有忧,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责备。
“呜!”
她的身上忽然爆发出极强的压迫力,国王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被一头魔兽盯住,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将自己撕碎!
只听她沉声质问道:“怎么?陛下是在后悔?!还是说,难不成陛下认为我们和光明教廷还有和解的可能?!难道陛下认为光明教廷会放过我们?!难道陛下认为我们还有退路?!”
一声比一声急,一问比一问历,她倏然起身“砰”的一掌拍在桌面上,俯视国王道:“听清楚,我们不仅已经和光明教廷发生了冲突,我们甚至还杀了光明骑士!我们折损的重要人员虽然是死了,但也杀死了至少六位光明骑士!同时,我们的诱饵也在伏击中杀死了一位光明骑士!我们,已经和光明教廷开战了!”
“够直接吗?”她收回手,站直身体,看着桌面上那个深陷的掌印说:“陛下,您应该清楚的意识到,在您做出决定那一刻,不死不休的战斗,就已经开始了!
您不该心存侥幸!
任何侥幸都是对你我的威胁!
您更不该责备自己的盟友!
我们所做的事本就九死一生!”
女人的整个身体动作包括语言都充斥着强大的压迫力,就连一直高高在上的国王也不由得往后避了避身体。他放下双手,将紧皱的眉头努力舒展开来:“抱歉,我失态了。我本以为至少第一步是可以成功的,但没想到光明教廷对我们的监视如此紧密,我甚至都不知道情报是如何泄露的。”
“同样抱歉陛下,我失礼了。”听到国王的歉意,她同样回以歉意,而后缓缓坐回椅子,仿佛又变成了一开始那个人畜无害的影子。
国王又问:“那件东西呢?”
“失踪了,也许落到了光明教廷手里。”她有些不确定,迟疑道:“不过我们调查发现,似乎劫杀你的人的并不是光明教廷,因为两个战场并不在同一处。“
“光明教廷?”国王思索道:“不对,如果你们提供的消息是确定的,那么你应该清楚如果那件东西真的落在了光明教廷手里,显然我现在不可能还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而且,光明教廷也不可能将那件东西秘密收藏起来,因为你们提供的情报明确说明,教廷必须把那件东西放在我这里才能起到作用。”
国王抬头看着对面模糊的身影,道:“所以……”
“的确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介入其中,甚至带走了那件东西。”她接过话头补充道,同时她微微偏了偏头陷入思索,这个动作不由得表现出几分天真和稚气:“那么……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
“关于此事,我倒有一点点猜测。”看着女人不自觉间表露出来的动作,国王也在心里不断猜测对方的真实身份。
她疑惑道:“哦?”
“据说,光明圣子五天前到了锡兰。”国王点到即止,没有再做过多说明。
“光明圣子?!”她有些惊讶,但随即又道:“五天前?算算时间,似乎那位神秘的圣子殿下确实有这个可能。可是……他……”
她没有说话,但两人都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疑点。如果确实是光明圣子破坏了他们的计划,甚至带走了那件物品,那么问题就又回到了刚刚国王的判断。因为光明圣子如果得到了那件东西,那和教廷得到了没有区别。
那么国王就不可能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说起来……”她忽然又道:“陛下似乎并没有告知我们,您所派出的那位魔法师竟然拥有施放十五阶禁咒级魔法的实力啊?”
“十五阶?!禁咒?!他……”国王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他已经有这样的力量了?老实说,他有些特殊,所以事实上连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的情况。”
她仔细的打量着国王的神色,至少看起来确实像是不知情。显然,对盟友保留基本的防范是稳妥,但如果对盟友持有太高的怀疑则是危险。所以,她倒也没有再深入追问。
国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因为刚刚少女的一掌,杯里的红酒洒落了不少在桌面上。但国王似乎毫无所觉,他举杯遥遥示意了一下,而后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待葡萄的甘醇充斥整个口腔之后,他才又说:“且不管究竟是谁做了那件事,我想眼下最紧要的是找到那件物品,那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对此,你们有线索吗?”
“没有。”她摇摇头,举起酒杯优雅的轻抿一口,动作中充斥着精致,她说:“不过这件事我们会去查。但我认为现在陛下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应对光明教廷接下来极有可能的大范围追查。
以目前你我还能坐在这里喝酒的情况来看,可以确定的是,光明教廷仍然没有取得决定性情报,所以我们还谈不上失败。
但也可以想象,光明教廷必然已经提高了对你的怀疑,所以更高更多更大的调查行动完全可以预见。
所以你我都需要藏好自己的羽毛,至少在找回那件东西或者找到别的替代之法前,不宜妄动。”
“当然,这也是我的想法。”国王再次举杯:“我会尽可能的转移教廷的视线为你们争取时间。希望你们足够快,希望教廷则没那么快,也祝愿我们,功成!”
她举杯回应:“功成!”
国王遥遥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了王宫门口,他才缓缓对身后的老人问道:“查到他们的身份了吗?”
“没有。”身后嘶哑的声音恭敬回复道。
“算了,别查了,免得引起误会。”国王想了想,又道:“至少在达成我们共同的目标之前,我认为他们应该是可信的。”
“是,陛下!”嘶哑的声音顿了顿,没等国王吩咐,他就继续说道:“关于应对教廷的对策,臣会尽快安排。”
国王站起身道:“辛苦大公。”
外面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为王宫平添了几分暖色。暴雨之后,属于夏日的炎热重新笼罩了大地。炎热才是夏天的主题,街道上的蝉鸣才是盛夏里最真实的声音。
在锡兰这样规模宏大的城市里听见蝉鸣其实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人类的密集聚居自然就会压缩其他动物的生存空间。但得益于城市与自然的完美融合,锡兰既是人类建筑的辉煌代表,又少见的保留着自然世界的瑰丽。
只不过这蝉鸣在帝芙蕾妮听来却无端烦躁,那连绵不绝的“知了知了”声像催命的恶魔在耳边叫嚣一般,让她整个心底都萦绕着不安。
“滚开!都给我滚开!”她一脚踢开侍女捧来的精美果盘,那十足的力道让侍女也整个跌了出去。帝芙蕾妮却看也没看一眼,她猛地站起身来,在侍女们不知所措的慌乱中边走边道:“去神殿。”
那一袭红裙在华丽的王宫里张扬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