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安好不容易忍痛站起身,只觉得整个鼻梁一抽一抽的痛得锥心。甚至还有一种疼痛沿着鼻梁一路窜进了脑门儿的错觉。
他那张本来也算清秀的脸颊上,一半被自己的手捂住,另一半则被流淌的鼻血抹花。
一头金发也随着他一抽一抽的疼痛,无风轻扬。
那双眼睛里常年不散的忧郁也被浓厚的疑惑取代,再配合上他歪着头等待回答的动作,莫名有种蠢蠢的滑稽。
“啪嗒啪嗒。”
血依然在落。
“本来是不知道,但在你指出了这面墙之后,我就顺便感知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维恩的语气里依然没有多少情绪,但是他这样的人能愿意开口给安解惑就已经很不错了,怎么能奢求更多呢?
他偏头看了帝芙蕾妮一眼,又补充道:“她应该也一样。”
“哼!”帝芙蕾妮自然是不屑回答的,挑眉露出一声傲然的冷哼后道:“蠢货!”
“你闭嘴!”安怒吼道:“这是我蠢吗?这分明是你们故意想看我笑话!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感知到墙壁,我又不能!”
帝芙蕾妮竟然难得没有计较安的语气,反而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向上勾起。
“啪嗒啪嗒。”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安看了两人一眼,看到两人毫不在意的样子,只得骂骂咧咧的无奈道:“我们还是来说说墙的事儿吧。”
这可不是本少爷怂,这叫……事分轻重缓急!
这两人一个死人脸一个自大狂,除了本少爷聪明机智又识大体,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吗?!
安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捂着鼻子的右手,然后将两臂张开,笔直伸向了两边。
这样一来,他那屡遭重创的鼻子一下子便彻底暴露了。那两排刚有好转的牙印因为刚刚这一撞,再次变得血肉模糊。
这让他的形象一下子变得有些莫名凄惨……
本来他倒是想过让神殿祭司用圣光给他治疗一下的,但是艾洛特的嘲笑让他意识到,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免得整个锡兰神殿都知道他们的光明圣子被人咬破了鼻子……
但他也实在想不到自己的鼻子竟然会在今天再遭重创呀!
然而看到他这副凄惨模样的帝芙蕾妮不仅没有丝毫惭愧,反而嘴角勾起的幅度更深了一些。就连一向不怎么表现出情绪的维恩,那微微上扬的眉梢也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别笑了!”
安悲愤怒吼。
“我不瞎,你们分明就是在憋笑!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就是普通路人随便看到我这么一脸是血的样子都会关注一下吧?你们就那么冷血吗?!”
闻言,帝芙蕾妮收起了嘴角,维恩抚平了眉梢。
但这样子反而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冷血了……
“算了算了,随便吧。”
安叹息一声,然后自顾自的把自己像摆弄木头人一样摆成了一个“十”字,两只手掌轻松的触碰到了墙壁的两侧。
而这个时候,他自己的臂弯甚至都没有伸直。
所以,两面看不见的墙壁之间的距离,连让安完整伸展手臂都做不到,大抵也就两人收肩并行的宽度。
“看见了吗?”安双臂往两侧用力撑了撑,示意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边界,然后看着两人道:“我们被困在了只有这么点宽的缝隙里。除了不知道它的高度之外,我们现在的样子完全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里。”
他松开双臂,面露恳求的看着维恩和帝芙蕾妮,继续道:“所以我拜托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能不能稍微给我一点安全感?”
两个人都没有给予他回应,但两人也都认真审视起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一个感觉就是灰暗。
天空,地面,甚至旁边的杂草,都像是失去了所有绚丽的色彩,只剩下空洞的灰色。
这种灰暗让天和地的界限变得模糊。
像是初学的画师,还没有学会该怎么为天地描绘出不同的层次,于是只好用蹩脚的画技将天地涂抹成了同样的颜色。
或者更直接一些,这完全就像是幼童随手的涂鸦,没有分明的层次也没有色彩的过渡,只是单纯而直白的涂抹上了灰色颜料。
但仔细去看,却又发现旁边的杂草实际并不是完全的灰色,而是带有一点点枯黄色。甚至于脚下的石头和泥土,也同样并不是灰色,而是暗沉的粽褐色。
总之,细看下去,这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各自恰当的色彩的。
只是当这一切本身有颜色的东西共同组成这样一片场景之后,灰色却怪异的成为天地之间的主色调。
这感觉倒像是原本绚丽的世界被强行遮盖上了一层灰白,但这灰白并不够深重,所以剥夺不了原本的色彩,只是为这世界凭添一层灰暗。
放眼尽是荒凉。
此时,三人所处的地方是一条笔直的小路。一眼看去,小路的宽度大概是能容纳两三人并行的,只不过是被那两堵看不见的墙给强行隔断成了狭小的缝隙。
小路两侧是抬眼望不到边际的荒草地,半人高的杂草或倒或伏,破财枯萎,一直向远处延伸到视线尽头。
杂草本身暗淡的枯黄色也从眼前一路向远处渐次淡去,最终和整片天地的灰白融合在了一起。
“啪嗒啪嗒。”
安抹了一下鼻子,看着这个给人以无限荒凉、破败和腐朽观感的世界,心里有深深的忧虑。
“草,没动。”维恩的声音忽然传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路边的杂草像是完全静止了一般,看不到丝毫晃动的痕迹。
安凝神感知了一下,没有风。
但即便没有风,正常的杂草也不可能始终保持一种如同凝固一般的彻底静止。
更可况,当这样的细节扩散到周围一整片荒草地的时候,这种绝对静止就显得更加诡异。
“啪”
“骨碌骨碌”
循声望去,只见帝芙蕾妮一只脚略微前伸,一颗小石头正顺着她脚尖的方向往远处滚去。
察觉到安的眼神,帝芙蕾妮抬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
所以,这里的石头是能动的。
同时,在帝芙蕾妮收脚的过程中,她脚边的杂草也一同左摇右晃。
所以,这里的草也是能动的。
“看起来,这两堵墙是一种保护?”安偏头,思索并猜测道:“外面的世界好像被静止了,只有这两堵墙内的东西才是正常的?”
“为什么不能是囚禁?”帝芙蕾妮随意的转了个身,看着周围道:“也许外面不正常的世界是一个牢笼?而这里面看起来正常的空间实际上只是囚牢的内部?”
安皱了皱眉头没出声,心里却不由想到,你这想法也太刁钻了吧?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角度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阴影?
眼见没人赞同自己的想法,帝芙蕾妮不由轻声冷笑道:“蠢货!”
“你这人……”安看着帝芙蕾妮,无奈道:“我也没说你说的不对啊!”
“哼!”帝芙蕾妮撇嘴,没有搭理。
“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安也不想再搭理帝芙蕾妮这个自大的女人,于是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维恩,问道:“有什么想法?”
维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忽然指了指头顶。
“这能出去?”安怀疑的看着维恩,不过随后又自己解释道:“试试也行……不过,这怎么上去?”
回应他的是维恩忽然一个纵跃,然后整个人猛地笔直窜上半空。
安瘪瘪嘴,心道:“行行行,你厉害,我没见识我蠢!”
头顶上,维恩这一跃,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发力,但整个人的位置却在不断升高再升高,像一根垂直射向天空的利箭,不知何时才会停止。
这个跳跃能力着实让人震惊,就连帝芙蕾妮都看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难怪他跳过那个水果摊的时候那么轻松。”
“这到底是个什么家伙?又为什么会被城卫军追捕?”
“哇……”随着维恩越飞越高,安的嘴巴也随之越张越大,心里不由得怀疑这地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维恩怎么能蹦这么高?
这家伙难道是个十阶之上的圣骑士?这不可能吧?他才多大!
再说了,圣骑士也没这么一蹦蹦上天的吧?
这他娘的都看不见人影了?!
“啪嗒啪嗒。”
安已经顾不上自己的鼻子了。
他张大嘴巴,满脸呆滞,脑袋仰得几乎与地面平行,看上去就跟脖子要断了似的。
倏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头顶遥遥传来。
紧接着,安的视线里便再次出现了维恩的身影。起初是一个小点,然后不断放大,放大,放大……
“咚!”
维恩稳稳落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两条腿“噗”的一声笔直陷入了地面,泥土一直覆盖到他的大腿。
即便是以他的轻灵也没办法化解掉这巨大的冲击力,可见这一次他跳得究竟有多高!
“怎么样?”安迫不及待的问。
实际上顶上那一声遥远且飘渺的撞击声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但安依然忍不住问出了声。
“有顶。”维恩轻巧的一扭腰把自己从土里拔了出来,又随意晃了晃自己满身的泥土。
安一眼看去,发现维恩那双破鞋这回算是破了个彻底,连脚跟都露了出来。
也不知是发力跳跃时蹬破的还是落地缓冲时蹬破的。
总之看起来,他终于不得不换一双鞋了。
“啪嗒啪嗒。”
安下意识的又伸手抹了一把鼻子,忽然就听到帝芙蕾妮的声音:“你血流不完的吗?”
“我怎么知道?!”安摸着鼻子反问道:“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被你们……”
安悚然一惊:“这……不是我流血的声音……”
他一边说一边松开了摸过鼻子的手掌。
鼻血,早已不知在何时停止。
“啪嗒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