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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至此,俄琉斯再不能说些阻挠的话了,他想,儿子终究是长大了,如今也是时候有自己的打算,男女之间本就该是天真烂漫的,如今看着他们二人如此清澈的决意,俄琉斯也是万分感慨,他看着皮辛垭,言道:“夫人,你同意么?”皮辛垭早已是老泪纵横,心想自己一辈子便就是想要看儿女们都找到归属,自然欣喜非常,言道:“甚好,甚好!”

有人得意,有人注定失意,这大喜的时刻,坐在公主下位的波克拉底满面愁容,他一面为刻利乌斯和艾儿这突如其来的喜讯而感到欢喜,觉得生活有了些盼头,一面又为着总也得不到手的爱恋而自怨自艾,他想,自己哪怕有半分像那刻利乌斯一般通透活泼,公主也不至于轻看自己至此。

公主看见两人定了终身,自己这媒人只比新人更兴奋,她把马鞭一摔,几乎是飞起来一般使了一段轻功,落在两人面前,牵着他们的手,言道:“好!不免本公主这一番劳苦!所谓日日皆吉日,我看你二人明日成婚便罢!往后是来王都,或者在索萨尼亚,本公主都要赏,刻利乌斯,本公主仍旧赏你亲兵剑术教习的名分,你既介意你长兄,那么爵位就还是三等,艾儿好妹妹,待你们成婚之后,本公主就回了皇兄,将你的名字列进我该隐王室的族谱中,赐你世袭的郡主郡王之位,好哇,今儿个净是开心事,波克拉底小老儿,你也给本公主笑一笑,少在那里愁眉苦脸搅我清欢……”

本当由着郡主开心,刻利乌斯和艾儿相视片刻,刻利乌斯明白终归还是要提起自己身世这桩桩件件的麻烦事,便道:“微臣承蒙公主天家垂爱,承蒙圣灵赐我良人,只是微臣仍有一事要请公主定夺打算,此事不终,微臣与索萨尼亚都心有不安,还请公主……”公主看了看艾儿的表情就知道刻利乌斯是认了自己的身份,那日两人比武时,公主便觉得刻利乌斯的招式有些奇绝,后来仔细回想,正是权杖骑士团的剑术身法,这套功夫早在骑士团灰飞烟灭之后失传了,能学到的,非亲也是故。

上上下下想了一通,她得出一假设,这刻利乌斯不是俄琉斯的私生子,而是阿列西奥和卡西多的遗孤,权杖骑士团的最后一人。然这无非是个猜想,且可能性微乎其微,多年前国王扫荡骑士团时,早已将一干人等斩尽杀绝,纵有漏网之鱼,也多是无干痛痒的小人物。抄家的手段残忍至极,襁褓中的婴儿也从阿列西奥在王都城的府邸中拖出来丢进河里了,如若阿列西奥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有任何一点可能存活,那么,他一定在阿列西奥最亲近,最安全的朋友手中,那便是索萨尼亚的俄琉斯。

公主招呼骑士长带着骑士们出了议事厅,关了门户,俄琉斯和皮辛垭不知是何事,刻利乌斯示意他们无妨。他道:“公主在上,微臣做了公主妹妹的夫婿,那微臣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微臣与公主是一家人了,如此一来,微臣不敢不以实相告,微臣……”公主突然做个噤声的手势,回过头去对着波克拉底道:“小老儿,你与本公主可是一条心?”波克拉底哪有二心?忙道:“我自然与你是一条心的。”公主又对着俄琉斯和皮辛垭道:“二老要做我小妹的父母了,与我也是一家人的。”俄琉斯与皮辛垭道:“我二人唯公主马首是瞻。”公主围着议事厅转了一圈,众人都等的焦急,良久她才缓开金口,言道:“本公主这脑袋么,不要了,刻利乌斯,艾儿,你们且放宽心,忠臣英雄不可无后,你们的周全,本公主担了!”

俄琉斯不明事情缘由,心想公主好大的气性,何故说这种话出来?再说这两个小儿就算是一个顽皮一个骄横,纵是任他们出去胡闹,又能惹出多大的麻烦来,怎的还要牵连上公主的脑袋,这未免有些言重了,他走近些弯腰掬礼道:“公主言重了,我这小儿子没那样大的本是,郡主又是您身边的人,定然贤良温婉,老臣先前只是担心犬子年幼,与郡主又是初相识,怕少年轻狂不识人间种种,只凭一腔热血一丝悸动便定了终身,哪日轻慢了郡主……”

刻利乌斯心下焦虑,俄琉斯看他颜色不对,大抵猜到情由了,只是不敢贸然开口确认,这话说穿了不是掉脑袋的罪名是什么?那边刻利乌斯终究年轻气盛耐不住,言道:“父亲,母亲,公主冰雪聪明,耳清目明,早已看透了儿子的身世,公主也是女中豪杰,要为儿子和艾儿妹子做主呢。”公主跟着帮腔道:“既是一家人,君臣之礼今儿个就免了,我们以前辈后辈论处,我尊您一声前辈,想当年您也是名震天下,师从西南怪客白头鹰西奥波罗斯,可是人称五步仙俄琉斯的一代豪侠啊!小女论资历,那是连您的后辈都称不上的……”俄琉斯羞愧万分,不想多年前的往事给人重提,两步上前将要跪下,公主双手扶住,眼神中的的确确满是尊崇和敬意。俄琉斯道:“臣老矣,这等往事,不提也罢。”

刻利乌斯只听俄琉斯道,他从前是闯荡江湖的,却不成想名气这样的大,连公主都知晓,什么五步仙,什么白头鹰,刻利乌斯听都没听过。

公主接着又道:“多年前,前辈与阿列西奥进宫面圣,我与两位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就认定了,你二人均为忠良之士,贤能之才,来日定能襄助我该隐,却不想皇兄辜负了我该隐的栋梁,小人奸臣当道,白白枉了那阿列西奥与无辜。而终归是圣灵保佑,今日有幸得知阿列西奥的后人安然无恙,我先替该隐谢过老前辈了!”说着,公主竟对俄琉斯行了江湖上小字辈见过大前辈时的礼数。想这圣灵创世以来便是臣子跪郡王,儿女跪父母,哪有君跪臣的道理?公主这一跪,种种样样往事涌上俄琉斯心头,登时是泪做连珠,与妻子哭作一团。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落泪定是情到伤心处不能自已。见公主行礼,俄琉斯这一刻才算是放下了,知自己这大半生不算白费,他道:“老臣倒没什么,只是苦了老臣的孩儿,老臣愧对他啊!”

言罢,他才将往昔种种一并说与公主听了。公主听闻,也是好不感慨。

那边厢哭的凄惨,刻利乌斯和艾儿也彼此相拥,泪眼朦胧,艾儿道:“苦了你爹你娘,也苦了你这半大小子!”

伤心事已然成了往事,往事不可追,公主搀起俄琉斯和皮辛垭,三人挽着手,公主道:“老前辈但放宽心,如今刻利乌斯就是我加西亚的兄弟。我在此明誓,来日定要讲个公道出来,绝不教忠良伤心,我是我皇兄的妹妹不假,我更是我大该隐朝的公主,君王行事不端,臣子怀有异心,我这个做公主岂有不管不问之理?”

俄琉斯甚是感激道:“公主当真人中龙凤也!这般见识,教臣等无颜以对!”

公主转过头对艾儿道:“妹妹,长姐往日里净想你嫁个好前程了,却忘了这日子还是要你自己安好喜乐才为妙,你们这少年夫妻不免心高气傲,还是在索萨尼亚这里沉下心来好生过几年安稳日子,蓄养些真才实学,来日事情了了,长姐风风光光的迎你们进王都,你么,做领主夫人也好,团长夫人也好,长姐我活一天便保你们一天,往后长姐保不了你们了,你们有了真能耐,也好自保!”艾儿对着郡主点头道:“小妹全凭长姐安排!”公主道:“糊涂话!怎么叫我安排!这如意郎君是你自己个儿选的,往后的路也是你们两个人儿一起走,我安排甚么?”艾儿羞的脸一红,道:“呀呀呸,小妹糊涂啦,这人么是我选的,路也是我们走,我倒不在乎他有多大本事,多大前程可奔。”说到此处,她端凝着刻利乌斯的侧脸,刻利乌斯感受着她的视线,两人面对面的瞧着彼此,她接着道:“紧要的就是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哎呀!我这人呐,嘴巴笨的很,反正他好好待我,我也好好待他,今日有饭今日吃,明日有酒明日喝!”

众人均是破涕为笑,气氛好不欢乐。只是波克拉底驸马爷坐在一边哭笑不得,他哭也不好,笑又笑不出来,心下贸然生出一计,想到,不如凭此事要挟公主与自己成婚?这念头一转眼便作罢,他也不糊涂,就算那样成了事,来日也不好过。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公主无非拉他当个垫背的罢了。如何靠真本事来赢得美人归,想想这件事才是真道理。越想越困顿,脑中似有些飞虫左右奔袭,胸口也气郁难舒,禁不住的叹了声气,嘿嘿苦笑。本是欢天喜地的时候,这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尤其是公主,双目似尖刀,刀刀毙命,直取他波克拉底的命门。

公主做一戟指,那手一甩马鞭,亮出大腿上绑着的一排飞刀,波克拉底手无缚鸡之力,吓得龇牙咧嘴倒吸凉气。公主一出手他是定要开销在此,公主指着心寒鼻酸肝胆俱裂的波克拉底便是一声怒吼:“嗨!好贼寇,你在那里叹的什么气,敢莫是咱们几个哪句话说的不中你的意了不成?”波克拉底惊恐万分,状若失魂落魄,舌头打结,喉头哽咽,连连咬了几次舌头,这憨傻模样愣是把在气头上的公主给逗笑了。公主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儿,也不想欺负他,心下道这哥哥也是命苦,明知我对他无意,成天价儿的跟在我身边大气不敢喘一个,今儿个便让他痛快一把又如何?波克拉底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他道:“我那,那是看他们少年夫妻恩恩爱爱,不免念了句复何求便是了……”艾儿再旁打搅道:“驸马爷,咱们公主对你不好么?”波克拉底言道:“好的好的,那是极好的。”公主偷偷一笑,转面又对波克拉底道:“我对你好,你是没有不满的,是也不是?”波克拉底眉眼低垂道:“我终日里对你心神向往之,有你在身侧,我没有不满。”

公主收了马鞭,理了理仪容,正了正衣冠,看一眼半个老亲家公俄琉斯,俄琉斯示意公主不好再欺辱提卡洛斯贵族一脉,她也正是此意,垫个台阶道:“你对我好,我心里清楚,明儿个还要麻烦你呢,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波克拉底一听有机会对公主表忠心了,那神情立马就活泛起来,他多少年等不到这样机会,有什么事,公主都亲力亲为,他无非给端茶倒水写诗作对讨开心还讨不到,有机会自然要表示,他道:“你且吩咐就是了,你我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么!”公主笑道:“好极!刻利乌斯,艾儿,你们二人明日就成婚,免得夜长梦多。”众人都称听从公主安排。她接着问波克拉底道:“我小妹成婚,本当呼朋唤友,恨不能全该隐人都来瞧瞧这大喜的日子,只是诸多隐情所致不宜声张,又不想婚礼过于寒酸,波克拉底,你贵为提卡洛斯诸部首领西贝利亚女爵的子嗣,也是尊贵非常,请你做证婚人,我做主婚人,如何?”波克拉底心下是一万个不愿意,想着我和你还没着落,你怎的发落我来做别人婚礼的证婚人,可也敢怒不敢言,只得俯首称是。公主发落好波克拉底又对俄琉斯夫妇道:“两位老前辈,小女在此是一客,这样发号施令真是僭越了,明日婚礼事宜全交由您二位安排,我们就分些个喜气儿,您二位意下如何?”皮辛垭扯着俄琉斯的袖子低声道:“老爷,公主那可是皇家人,她给咱们儿子指婚那是再好不过啦,你就送个顺水人情如何?”俄琉斯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想也是这个主意,这么一来,公主来日也不好反悔,这才对公主毕恭毕敬道:“公主此言折煞老臣一家,这该隐朝哪一领不是王家的领?哪个领主不是咱们王家的奴才?公主在此那就是在自己家,何来主客之分?公主若不嫌麻烦,有意主持我儿和郡主的婚礼,小城自是蓬荜生辉,老臣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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